成亲之事,自然双方都要知个姓名根底才好。
外面的人虽然不知听了哪里的流言,都说是尹珏城,就是尹默自己,都觉得自己那大儿子和这丫头合适,可终究还要看看这丫头自己的心思才好。
云初然不意他忽突然问起这话,自己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好在也不用她回答,严淑惠已经抢着开口,深怕云初然吐出自己儿子的名字似的,夸张地捧腹大笑,“老爷也真是,这事怎么好问人家女孩儿,多臊面子啊。”
尹默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哎呀,是是,是我问得不好了。我应该问,令尊相中的是我府中哪一位公子,可有说过?”
听这意思,莫非人还可以让她自己选不成?
云初然讶异,正要开口,那厢严淑惠却又打断了她,“老爷,当初先皇赐下婚事的时候,景曜还没有出生呢,自然这门荣耀门楣的婚事,该是属于少将军的才是。”
尹默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却还是问云初然,“丫头,你说呢?”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虽然他也不觉得那个整日花天酒地、沉迷酒色的尹景曜比得过尹珏城,但万一云初然介意那“诅咒之子”的名号怎么办?
严淑惠发红的眼睛里都能射出眼刀了,刀刀都扎在云初然的身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但,云初然在乎吗?
她光明正大地白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来,高声道:“伯父,初然不才,但心中却也如世间儿女一样,喜欢勇武有力、专心如一,从不三心二意、心存上进之人。”
话至此处,严淑惠一口气松也不是、重也不是,表情万分精彩,就像打翻了的油彩缸,被各种复杂情绪搅和得青黑红白不定。
她心惊胆战怕人提及自家儿子的名讳,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云初然明目张胆地讽刺她,她还不能反驳!
云初然笑着又道:“家父曾言,贵府大夫人……当然,初然不是说继夫人,大夫人秀美端庄、知书达礼,又是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膝下所出之子也是顶天立地、深得伯父精髓之人。”
“初然僭越,南疆女子说话直爽,便也不与伯父打哑谜。父母之命虽不可违,但若要嫁,初然只愿嫁予少将军一人,这也是当初伯父与家父之约!”
严淑惠一口气没上来,瞪圆了眼睛,一口怒血险些没喷她满脸,阴冷在眼底一闪而过。
她竟然敢当着她的面说她是“继夫人”?!
此事攸关家族脸面,尹默笑容也敛了敛,但转瞬之后,却又毫不介意。
在他心里,这府中的大夫人从来也只有一个人,严淑惠虽然入了将军府,但多年来,他始终未曾交心。况且,这孩子的性格,跟尹珏城倒是很有几分相似。
他抬起头,见着这胆大的姑娘耳根还是红了红,失笑道:“好!丫头还真敢说,你站过来些,有样东西,要给你了。”
他伸手,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只大红福穗,云初然不解其意,乖乖走到了他的面前,“这是?”
“这是当日夫人和令堂结下娃娃亲时,相互交换的物件,”尹默将穗子放在她手中,那张满是厚茧的手用力握了握云初然的手臂,“丫头,这东西可是你娘亲自在庙里编的,如今既然话说开了,这东西你就戴在身上。”
“按我大顺天朝的规矩,以交换此物为定亲,归还此物以定日,他日入府,你身带此物拜了天地,才算是正式入府,可知道?”
云初然愣愣地借过穗子,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也许……就这一样东西了。
猛地握紧,云初然慎重地闭了下眼睛,点头道:“多谢伯父,多谢。”
“明白了,就去陈府好好等着吧,”尹默站起身,温和地看着她道,“明日,陛下圣旨、皇后懿旨便会同时出宫,你记得,好好收拾一番,莫要误了时辰……只可惜,你的父母未能回京见你嫁人。”
鼻子蓦然一酸,云初然忙低头,将波澜与仇恨隐入眼底,倾身沉道:“初然,明白了。”
只可惜,她人生中穿上大红嫁衣的那一天就在眼前,而她心心念念的家人,却又不知道在哪里挣扎。
她将穗子用力握住,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兰新。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
“伯父,那初然这就告辞了。”云初然又扬起笑脸,将严淑惠忽略了个彻底。
严淑惠跟她也没什么好话,表面功夫不过是假笑而已,尹默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嗯”了一声,便让她离开了,并未多送。
兰新上前扶住她,走过几步才发现云初然微沉的脸,“小姐,您没事吧?是老将军说了什么吗?”
“不,没有,老将军……是个好人,”云初然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他身边的严淑惠,眉间轻蹙,“倒是那严淑惠,她虽然屡次针对我,但那天宫女威胁我的话若真是她传的……那就代表她其实不知道云家已经家破了。”
兰新心领神会,“小姐是想去试探白纤纤?”
云初然压着声音道:“宫里的宫娥我们查不到,但白纤纤肯定知道什么,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两人绕过照壁,走到方才的门前,云初然忽地一顿,疑惑地看着后面的阶梯,表情怪异了一瞬。
怪了,老将军是怎么知道她会去陈家,他才散步到这里,那陈馨儿不是刚出现吗?
该不会,云初然嘴角一抽,在偷听?
“小姐?”兰新眨眼,“东西都带全了,我检查过了,你还要留下来吗?”
“不必,”云初然收回目光,一步迈出大门,对上了陈馨儿欣喜的目光,“……将军府眼睛太多,有件事,得在外面动手才方便。”
大门之外,别无旁人,左近两侧,皆已空了下来,陈馨儿笑嘻嘻地迎上来,“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扣在里面了呢!”
“她不敢,”云初然不无感激道,“我正愁没地儿睡觉呢,谢谢你。”
“谢什么,我这也是报答你帮了我,”陈馨儿拉着她往马车走,目光扫向将军府旁边的巷子,那戴着斗笠的少将军正巧隐没如黑暗,“走吧,我都饿死了。”
君无声屈尊替她们打开车帘,“馨儿上车,云姑娘,脚下可还方便?”
云初然收好穗子,站在他的面前,深深一行礼,“花灯宴夜五皇子救命之恩,今日五皇子帮衬之恩,初然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