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糊涂最终还是倚老卖老,逼着所有人低头了。
是的,所有人,包括皇帝。
他的儿子死了,唯一的儿子,他年纪也大了,这已经意味着家族绝后,他自言道:“吾一介老匹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唯有一腔执念,足以支撑残老之躯!”
“陛下!吾已年老,但只查清我儿死亡真相,为他报仇雪恨,荣华富贵,乃至这条老命,我都可以不要!恳请陛下,就成全我这最后一个心愿吧!”
言至此处,就是陈远中也不能说“不行”了,君陵危坐不动,陈远中拉不下脸面,君无声很是贴心地站了出来。
“老大人为国为民,只此一愿,自然可矣。”
他对兵部尚书道,“父皇勤政爱民,一心为公,自然不会不允老大人此愿望,只是老大人如今心绪过于激动,只要能在偏殿坐上两个时辰,容太医问诊,安抚心绪,方能公断,不是吗?”
两个时辰,兵部尚书若不是无智之人,凭他在官场之上纵横多年,自然也能平静下来细思末节,此是好处之一。
陈远中虽然力保,但顺天府查案,案发现场左右之人必要一问。不过是时间一长,也可见陈远中力保有效,众人不会过于猜疑,此是其二。
君陵从头到尾态度平静冷淡,怕是对兵部尚书之子的死并不如何看重。他为帝王,臣子之子却在京中横行霸道,屡屡都被兵部尚书冒死保下,怕是心中早有不愉。
如此便又全了君陵面子,此乃其三。
有此三个好处,太和殿中的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君陵招来太医给老尚书施针,兵部尚书渐至舒缓,悲恸怒极之后,神伤至极,倒有些绝望的呆坐着,反倒神智清明很多。
陈远中见他如此,倒有几分难过,老来得子是喜,老来丧子大悲,便也允了问询,这才将顺天府尹带回府中。
只不顾今日之后,顺天府尹为查杀人案上了陈家大门一事,怕是会被有心人传得沸沸扬扬。
陈馨儿固然无辜,然在党争之下,只怕也要经历好长一段非议。
“唉。”想到此事,陈远中心里就憋了一口闷气抒发不出来,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嘛!
到了陈府大门口,下人迎了两人进府,陈远中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直接就将人带往自己小女儿的住处,却不想,脚才踏进去院落半步,就突听里面传出哭声。
哭得还挺伤心。
“小姐啊!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对小姐下毒,小姐您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大夫马上就来了,呜呜……”
陈远中先是一愣,待听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身体都不由得晃了两下,“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陈远中大惊失色,云初然和兰新就坐在门前垂泪,旁边还有两个婆子伺候着。顺天府尹就看到陈远中惊慌失措地跑进去,而后便哭得天崩地裂一般,吓得好大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顺天府尹惊道。
云初然款款起身,眼角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地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大人是?”
顺天府尹才反应过来,退后一步行礼道:“我乃顺天府尹赵权,今日查案而来,有几件事要问陈小姐,这,这怎么……怎么陈小姐中毒了呢?”
云初然抽泣两声,拿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恐是今天犯了煞,我和馨儿出门游玩,在一家酒楼里撞见了一桩命案,回来馨儿就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怎么的就倒地不起了,我瞧着她嘴唇发紫,只怕是中了毒呢……”
赵权脸色微变,转身便走了进去,陈远中已哭得泣不成声。
赵权眼力好,站在几步之外细看,那陈馨儿果然嘴唇发紫、手脚抽搐,一副中毒难愈的样子。
“坏了,”赵权暗呼倒霉,“事情大发了。”
正此时,那靠在窗边痛哭的陈远中突然冲出门去,“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我的女儿啊!”
就在陈远中冲出去的瞬间,院外陈家主母和陈月也一并走了进来,云初然擦了下眼泪,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来到床边。
“兰新,人来了,准备着。”云初然低声道。
兰新点头,眼泪差点没吸住,“放心吧,我演技很好的。”
而外面的陈远中此刻已是方寸大乱,竟拿住赵权的手臂大骂。
“这肯定是那老糊涂下的毒!他自己儿子死了,哪管别人无不无辜!竟然要害我的女儿!你跟我进宫,我要将此事上报陛下!让大理寺彻查!”
赵权连忙阻止,“哎哟大人且慢,且慢……这件事有古怪,大、大人……”
才入院门的陈月脚下一软,滑坐在地,瞠目结舌,“大、大理寺……”
“你怎么了?”主母焦急道:“快起来,中毒又不是你!”
陈月心底发凉,她下的毒明明没有这么快发作的,怎么就突然快死了?恍恍惚惚地站起身,陈月倚靠在丫鬟身上,咬牙沉声,“你确定你没下错药?”
丫鬟也被吓坏了,浑身发抖道:“我……我是下的小姐给的药方啊。”
主母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谈话,快步走到屋子里看了陈馨儿的情况,一时间也觉得天塌地陷。她险些就要当上皇子妃的嫡母了,这人却突然快死了?
落差太大,主母近乎疯狂地又冲了出来,看向赵权,刚才陈远中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素日官场上兵部尚书欺负自家老爷,现在好不容易一家有个出头日了,竟然又来下毒手!他们哪来这么大的仇恨啊?!
“那臭不要脸的老匹夫是要绝我陈家的后啊!”
陈远中正和赵权争辩,冷不防陈家主母这一尖嗓子插进来,吓得俩人竟同时打了个寒颤。
看着素日温柔的夫人突然发飙,陈远中怔愣间,主母便“张牙舞爪”地冲上来,十分彪悍地抓住了赵权的官袍,声泪俱下地控诉!
“我们陈家是哪里得罪了那老匹夫!他竟要下如此狠手啊!不仅断了老爷的前途,还要断我女儿们的未来!我陈家是挖他祖坟了吗?!你还我女儿命来!”
赵权狼狈地往后仰,“这……夫人,你女儿的毒又不是我下的,你……别打人啊!啊呀!”
主母已经歇斯底里了,“你们这些混账!我陈家好不容易有起色,你们就盼着陈家永不超生是吧?我苦命的女儿啊!汪家匹夫!老娘诅咒他断子绝孙!!”
躲在墙头的尹珏城和君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