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侯府还挺大的啊,”云初然四处打量着这破院,“就是有点少……怪异。”
尹珏城绑紧了裤腰带,戴好了斗笠,问道:“哪里怪了。”
“哪里都很奇怪,”云初然眨了下眼睛,忽地压低了声音,问出了自己那个一直很想要问的疑惑,“你是杀手,又在京城活动应该有很多年了吧,见过的怪人怪事肯定很多,那想必对一些京城秘辛了解不少咯?”
尹珏城挑眉,“你想问什么?有些事我可不能说。”
云初然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笑,“是有一件小事,我就是觉得这个京城四处都弥漫着一股怪异气息……怎么将军府、侯府甚至皇宫里的人,都是病恹恹的?好像所有人都活不长的样子。”
尹珏城眼波微动,“你觉得这很奇怪?”
“不奇怪吗?”云初然扫了眼这院子,“别的不说,就说这院子。虽说是废弃的,可你看,这里的树都不长叶子,水里也没有鱼虫,房梁上也没有蜘蛛网……简直就像是……”
“像是带着毒。”尹珏城替她说完。
云初然暗道果然如此,“这院子里原先住着的人是谁?”
尹珏城默了默,压下帽檐,道:“住的是白家大公子,旧年落水后卧病在床,从此一病不起,此后这园子便没有人再进来过,不过……那已经回七年前的事情了。”
七年前?
七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跟师傅在山中,父亲也为了剿灭山贼离开家中好几个月。
想远了,云初然摇摇头,又听尹珏城道:“这件事很诡异,但没有查出真相,白家彼时依靠皇后在京城作威作福,可自白大公子死后,家族便开始没落,所以白纤纤才会千方百计想要巴结将军府。”
云初然神色微动,“听你这话,怎么这事难道是政敌所为?皇帝没有查吗?”
“当然查了,”尹珏城走到了那废弃的屋檐下,怅然若失道,“那一年,天下第一楼的情报机构才刚刚组建,收到的第一个委托就是查这一件事……但,失败了。”
“不是吧,刚开张就失败?”云初然讶异,“我一直以为江湖上的天下第一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尹珏城轻笑,“他们也是人,哪有可能什么都知道?尤其是这京城里的秘密。”
他顿了顿,忽然感慨道:“人人心里都有一道高墙,你越过了一道,下一道又在眼前,就像万里边城上的每一块砖,纵然天下第一楼的人处处见缝插针,也越不过多如牛毛的阴暗。”
他这样说,倒让云初然心中惴惴不安起来,“那我爹娘的事,他们不会也查不出来吧?”
“怎么可能?”尹珏城回头,信誓旦旦地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却隐没在了黑纱之下,只有那清冽低沉的声音可以诉其笃定一二。
这都七年过去了,天下第一楼的眼睛连皇宫都能渗入,又有什么能查不出来的?
除了七年前的这笔生意,天下第一楼从未失手过。
云初然也怕是自己多想了,若是连天下第一楼都查不出,那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找人了,她摇摇头,又将话题迁回原处。
“所以我第一个问题你还是没有回答啊,这京城里怎么重要的人都带着病?”
尹珏城摇头,“你说的皇后听说是自小身体不好,皇后出自白府,府中子女身体也多较差,想来是一脉相承,倒是不足为怪。至于将军府……”
“怎么样?”云初然挑眉。
尹珏城凝视她片刻,缓缓道:“……将军府前大夫人病逝,乃是在京城外施粥时染上了瘟疫,无药而亡。”
“他的孩子也是因此,多亏有一位南疆来的神医用蛊虫相救,但他的药曾不慎被人更换,以致于面容被毁、痼疾加身。”
云初然怔了怔,面容被毁,痼疾加身?
她看着尹珏城,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却又瞬间被她压下。
怎么可能呢?她又不是没见过少将军的模样,那日大殿上可是清清楚楚见过的,虽然鼻青脸肿摔得连爹娘都认不出,可身高不同。
自己也是魔怔了,瞎想什么呢。
她收回目光,疑惑道:“瘟疫居然能用蛊虫救,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那药,该不会是……”
“不是,”尹珏城深吸口气,推开了院门,“那个时候,严淑惠正在山中寺庙给他祈福,哼,正因此,她才从一介妾室变成府中的继夫人。”
严淑惠祈福?真是笑掉人的大牙,她不害人就是好的了。
“走吧,你不是要赶时间见白纤纤吗?”尹珏城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戴得极好了,才放心道。
云初然玩味地勾唇,“你这藏着这么严实,是在这府里做了多少坏事啊?”
尹珏城默了一下,“只不过是偶尔劫富济贫而已,走吧。”
从院落出去,直过了片刻,云初然才见到下人走动。尹珏城小心翼翼护着她躲避在空屋子门后,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又让云初然走了神。
从近处看,她正好看见尹珏城棱角分明的下颌,病白霜冷的半张脸,狭长冷冽的眸子,一颦一笑,却徒生几分摄人心魄的邪魅勾人。
其实若不是这过于发白的脸色,过于沉寂无关的瞳孔,犹如跗骨之蛆般的丝缕惆怅,他应正是风华正茂、风流卓绝。
而现在,他能不能活过三年,都是未知数。
感受到云初然沉默的注视,尹珏城低下头,却见云初然是在看着别处,他疑惑了一下,“你刚才在看我?”
“没有。”云初然冷淡道。
尹珏城轻笑,握住她的手腕,带出房门,“我感觉得到,你在看我,没关系,你想看就看,毕竟本杀手长得也……不错。”
岂止是不错。
明明很紧张的,云初然却低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长得不错,但如果你能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整张脸,那就更好了。”
尹珏城手指微紧,“……以后再给你看。”
云初然默默点头,两人绕过一处抄手游廊,从墙角跟翻进去,入了一处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大院子,依稀还能听见里面的哭声。
白纤纤那娇软腻人的声音就像酿了十年的酒,已经练出了功夫,初听的人一下子就会被那醇厚的味道吸引,再听却又觉得其实酿得太酸了些。
单听见那头一句话,两人就被酸得打了个寒颤。
“呜呜呜,珏城表哥是我的,那个云初然哪里配得上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