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想多了,我们是吃了早膳才来的。”
尹珏城这话说得淡定从容,仿佛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半点思考,云初然头上青筋一跳。
你没有打算,我有打算好吗!别阻碍我在你爹面前刷好感好不好?!这样说起来好像我多不敬重老人一样!
“少将军就是口是心非,”云初然赶紧道,“昨日太累,今日早起我才听闻云脉说了少将军昨夜发酒疯、呃不对,喝多了,闹出了些笑话,今日初然想着早早来见父亲,没想到少将军宿醉之后,居然也起了个大早,呵呵呵。”
宿醉?
发酒疯?!
尹默表情僵了一下,讪讪道:“是、是啊,吾儿就是这么不胜酒力,跟她娘一样,都是小可怜。”
他尴尬地笑了笑,而后立刻转移话题,“咱们将军府不像那些人家,规矩冗杂,没什么大事,吃饭就在自己院子里吃便是,非得凑到一桌,我都嫌累!”
“小可怜”尹珏城嘴角一抽,也不知道之前是谁非要大早上凑到他屋子里要饭吃。
老将军纵横疆场多年,早就养成了一副洒脱脾气,他大约也知道让尹珏城跟继夫人吃饭会让两边都不舒服,索性便立了规矩让各人在各院子里用饭,彼此快活。
云初然对这条家规实在喜欢,脸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是,父亲,女儿知道了。”
尹默听这声“父亲”听得极是喜爱,严淑惠目光一闪,接道:“这闲杂沉冗的规矩我将军府自然不屑,都有些家事你却需要知道,方才进来时,想必你也看到那些嬷嬷了吧?”
少夫人入府,继夫人理当教导少夫人持家之道。
云初然勾了一下唇,“看见了,想必她们就是替这府上走动办事的嬷嬷了吧?”
尹珏城不动声色,尹默也适当地收回了视线,父子两个一个赛一个的会装聋作哑,云初然也不介意,目光看向门口。
几个婆子都走了进来,领头一个就是椽华堂的王婆婆,据说还是严淑惠自小的乳娘,已经跟了她三十多年,严淑惠对她也很是看重。
“这是王婆婆,今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那是外院巡逻的婆子林婶,那是……”
严淑惠一脸慈爱,尽心尽力地将所有人都介绍给她,这些人站在尹默面前一个个都服帖有礼,但云初然不傻,继夫人将里里外外的人都指给她,无非就是告诉她一件事。
这些都是她的人,你在将军府的一举一动都最好小心点,若是被我抓住把柄,吃不了兜着走!
云初然等她说完了,才道:“新妇不知事故,在家中也不曾持家,往后还需多多继夫人多多照顾。幸而这里不是皇宫,初然偶然犯了小错,继夫人应该不会责怪的哦?”
这话生疏之程度不下于两国交战了。
严淑惠目光微冷,却笑道:“你这孩子,这话恁地难听,年少不经事也是有的,母亲岂会与你计较?”
“那就好,”云初然故意恶心她,“女儿就知道母亲是最善良可爱、表里如一的人了。”
严淑惠:“……可不是嘛。”
尹家父子对视一眼,尹珏城摸了下鼻梁,轻咳一声。云初然看他一眼,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故作饮茶。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诡异极了。
幸好,打破诡异气氛的人很快就出来了。他衣服也没穿好,腰带绑了一般,头发也漏了一丝,一看就是才刚刚起床,紧赶慢赶跑过来的。
尹景曜顶着一张小白脸,羞红了行礼,慌慌张张在门口收拾好了,才大步走了进来,乍一看到是风度翩翩,可是他一低头,那根很不和谐的头发就掉了出来。
“景曜见过父亲、母亲,”头发挡住眼睛,尹景曜眼皮一抽,“大哥,还有……大嫂。”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初然,云初然也只好起身福礼,“弟弟好。”
尹景曜眼睛里的光芒瞬间暗了下来,尹珏城却勾了下唇。
尹默上下打量着他,皱起了眉头,“迟就迟些,我也不算你什么,你如此衣衫不整飞发走丝地过来,却像什么样子!半点精气神都没有!前些日子才让你抄了《论语》,今日就有这般模样,足见你平日作风不成体统!”
他今日出现得实在有些狼狈,而且身上还带着很沉很沉的酒气,这才像是个宿醉未醒的样子,哪里跟尹珏城一样清醒整洁?
严淑惠脸色也有些发烫,对比两人越发觉得自己丢脸,也是恨铁不成钢,“还不下去收拾好了再来!”
“不必了,”尹默站起身,皱起眉道,“景曜,下去梳洗后自去书塾读书,等什么时候将《论语》全背下来了,再来向我请安。”
语毕,他又看向尹珏城,“还有你!”他意味不明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表情一变,温和地看向云初然,“初然啊,帝后降旨赐婚,今日礼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也该进去谢恩,速去速回,不要在宫中多留。”
严淑惠不满地看着他。
同样是儿子,昨夜尹珏城还打伤了人,他也不见得怎么样。自己儿子不过是衣服没穿好,便气得拂袖,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云初然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唯唯诺诺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的尹景曜,心中却有些感叹。
将军府几个儿子,病的病死,战的战死,剩下两个,一个没准也活不过三年,另一个就是沉迷酒色的草包……
比起尹景曜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尹珏城显然更加能干,身手利落,才智卓绝,气质清冷从容,即便带着面具也是俊美不俗,尤其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贵胄出身,正常人会更欣赏谁,简直一目了然。
而更让尹默关心尹珏城的,大概就是他身上的蛊毒了。
尹默亲自送他们出门,握住两个人的手切切叮嘱。
“成亲后,你们就是夫妻,旁的话爹也不多说了,只是务必记住,相逢是缘,相守是分。缘分难得,夫妻携手一世更是不易,切不可因为一些皮毛周折,便误入歧途,可明白?”
他是想劝两人不要再闹别扭,新婚第一日就在柏轩楼外险些见了血光,实在是大不详。
尹珏城点头不语,云初然微微福身,淡淡笑道:“父亲,初然明白。”
然而一转身,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尹珏城在马车旁回头,见尹默还拢着袖子站在门口,顿了顿,才道:“知道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