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娘，我的脸，我的脸怎么样了？好痛啊，娘，娘……”
尹景曜浑身是伤，那方寸之地上，他满脸鲜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额头一指长的伤口皮肉倒翻，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那双眼。
严淑惠手忙脚乱地冲上去，看着倒地挣扎的人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泪如雨下，“我的儿……没事，没事的，你放心……”
她拿出帕子，想要往他头上擦拭，可还没靠近又悲痛地闭上眼，一把抱住了尹景曜，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了他，回头瞪向尹默。
“老爷！够了吧！”严淑惠怒吼，“曜儿不过就是玩了个妓女，他没杀人也没有放火，已经受到了这么大的惩罚，够了吧？！”
尹默目光阴沉，看着瑟缩在严淑惠怀中的人，将手中藤编摔在地上，倒退两步，被人扶住。
他没有去看扶着他的是谁，反而缠着手指着他们，恨铁不成钢地长叹，“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他若是素日收敛行为，又何至于今日下场！”
严淑惠冷笑，“老爷，我儿怎么了？他不就是喜欢玩个女人吗？他怎么了！他再怎么样！也比你身后那个好！”
“你放肆！”尹默目光一冷，气势一沉。
严淑惠猛地惊醒，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背后立刻起了一层白毛细汗，下意识看向了尹默背后的那人。
尹珏城静静扶着尹默，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旋即，嘴角一勾，露出几分凉意，“……珏城再不济，倒是从未给将军府惹过什么麻烦。”
“我不是那个意思，”严淑惠僵硬地收回视线，目光闪动地低头看着目光涣散、呜咽啜泣的亲生儿子，口中发苦。
“曜儿他……是做错了，可他已经知道教训了，老爷，我发誓，今后一定好好教导他，求你别打了，他身子弱，再打下去，会受不了的啊……呜呜……”
尹默闭上眼，用力地喘息着，好半晌才道：“我不是没有找过人教导他，他和珏城在将军府中享有的东西何曾有过差异？严淑惠，我待他如何，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应该知道！”
严淑惠身体一僵，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体忽觉无力，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抬起头，哀戚地看着他。
云初然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默地站在桌边，此刻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忽地有些怪异。
父亲待子，何来“仁至义尽”？尹默这句话总觉得不像是对儿子说的，云初然皱起眉头，目光看向尹珏城，希冀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找寻答案的时候。
尹珏城回头看了她一眼，“初然，你来照顾父亲。”
云初然点头，见尹珏城走向严淑惠，立刻托了把凳子上前坐在了尹默身边，拿起了他的手，手指放在了脉搏之上。
尹默许是气急了，竟然没有察觉，而是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沉重地呼吸着，胸口就好像憋着一口浊气，神态萎靡，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阴郁。
“你干什么？！”
此时，两人却突然听到了严淑惠的叫声，带着深深的戒备和警惕，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却见尹景曜已经昏了过去，尹珏城正半跪在他身边，伸手抓住了尹景曜一只胳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讽笑，“把他抱到床上去，你不想让人给他治伤了？”
尹景曜再怎么弱，都还是个男人，严淑惠是没有那个力气抱人的，而且刚才为怕丢人，她还特意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
严淑惠狐疑地盯着他，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阴谋诡计，但尹珏城却懒得跟她计较，直接就将人抓了起来，也不抱了，提着一只胳膊就像拖拽死猪般往床上拖。
“别！你、你小心着点！”严淑惠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路的血迹，眼泪又被吓出来了。
云初然本想上前帮忙，但一想自己插手没准严淑惠还要怀疑自己下毒，便在尹珏城撕开尹景曜伤口上的衣服时，转头对外面大喊，“墨韵！把府医叫过来！快一些！”
严淑惠一惊一乍地回头，刚想喊“不用你管”，就对上了尹默那双沉默阴郁的眼，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焦急地看着尹珏城的动作。
尹珏城对待尹景曜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撕了衣服之后直接抓起旁边的床帘撕开，动作粗鲁地给他擦了背上的鲜血，动作好像是要杀人。严淑惠站在一旁看着，云初然总觉得她的嗓子眼里时时刻刻都包着一声尖叫，随时都要昏过去了似的。
好在尹珏城擦了血之后就没有再管尹景曜，而是也来到了桌边坐下，严淑惠这才松了口气，垂泪坐到了床边，摸着那格外深的几道伤痕，目光晦涩。
府医很快就来了，墨韵机智，还叫了椽华堂伺候的几个贴身丫鬟，带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一齐进来。
严淑惠看见她们先是一紧张，而后看清了面容才又放松，起身站在一旁。
尹景曜虽然昏了过去，但身上又辣又麻的剧痛还存在，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十分难过，就像在垂死挣扎。
府医素日也就给椽华堂看病了，算是严淑惠的心腹，这一段来路也听到了风声，是以更加谨慎，专心致志地给尹景曜处理伤口，连声音都不敢太重。
人虽然不少，但椽华堂中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严淑惠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心中又痛又恨，不时瞥两眼那桌边的三人，心中又添上几分不甘和难过。
明明都是一家人，怎么却像儿子说的，他们处在两个世界？
尹默呼吸渐缓，云初然也松开了在他背后顺气的手，低声道：“父亲放心，我方才看过一眼，那些都是皮外伤，能治好，不会要命的。”
她本意是安慰尹默，她看得出来，尹默虽然对尹景曜无比失望，但却不是没有感情。若真的没有感情，今日也不会怒气冲冲地赶到这里来了。
可这些话落进严淑惠耳中，便成了另一个意思。
皮外伤？都被毁容了还是皮外伤？！哈，她是嫌打的不够，最好人能被打死是吧？
她怨毒地盯了云初然一眼，就像阴沟里的蛇。
尹珏城若有所觉，狭长的眸子里闪过几分阴冷，忽地开口，“继夫人，景曜若是能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走到正路，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严淑惠不语，尹珏城顺势又道：“现在，继夫人不如闲来商量一下，如何处理那个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