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了。
断子绝孙？
媚香的鬼魂回来复仇？
骗谁呢这是！
云初然黑了半张脸，将尹珏城拉到了空旷无人的地方，四面都能一眼望尽，这才甩开了他的手，“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你阉了他，他是你弟弟！”
云初然虽然不喜欢尹景曜，也觉得尹景曜的所作所为十分之恶心，但，但他对尹珏城的做法更感到害怕。
尹珏城说话是低沉冷冽的，笑起来也是优雅迷人的，惯常姿态慵懒，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隐隐的压迫感，那双琥珀色同人平静下来，深若死湖，一勾唇一抬眼，自有一股勾魂摄魄的邪魅。
他就是个妖孽，可也是外刚内柔、外冷内热的玄衣，但云初然从来没有想过他对自己的亲人下手竟然也能如此决绝淡定！
他方才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跟自己玩笑！
一瞬间，云初然突然想起了京城之人对尹珏城的评价，嗜血残忍。
她一度以为这只是别人对他的偏见，可现在，看着尹珏城这张俊美又淡然的脸，那半张银色面具上比昨日似乎又冰冷了好些，她突然有些不自信了。
握住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尹珏城皱起了眉头，声音微冷，“你觉得，是我做的？”
云初然抹开颈项上的白色绒毛，也沉下了声音，“是不是你做的，你最清楚。但我只想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玄衣，你不要骗我第二次。”
尹珏城默了默，抿紧嘴唇，垂下了眼帘，调皮的雪花跑进了伞下，落在那长长的睫毛上，尹珏城身上的凛然气势突然软了下来，泄气地点了点头，“……是我。”
云初然：“……”偌大一个将军府，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好在，他没有选择欺骗。
云初然深吸口气，又问：“是因为我？”
“是，”尹珏城颔首，俄而又摇头，“但也不止。”
“说说看，”云初然语重心长道，“我虽然觉得他很恶心，但还不到要把人阉了才能泄愤的份上。你说出几个理由来，消消我的罪恶感。”
尹珏城抬眼，好像他才是被震惊到的那一个，神色古怪，“是我动的手，你要有什么罪恶感？”
云初然瞪他，“因为我是大夫，我是治病救人的，没有深仇大恨，我不止于去杀人，甚至……”她放低声音，“甚至让人断子绝孙。”
“所以，你不怪我？”尹珏城板着脸试探。
“怪你干什么？”云初然默了默，心虚地四处看看，“老实说我也有过阉了他的想法，但想了想还是觉得罪不至此，但如果你说出一个——”
“三年前，他调戏民女，坏人姻缘，致使无辜女子备受谣言侵扰，阖家迁出京城，若非我暗中帮忙，她早就悬梁自尽了。”
云初然：“……”
尹珏城：“两年前，他随严淑惠入尼姑庵上香，戏弄小尼姑，致其被大师傅逐出尼姑庵，是我让人收留了她。”
云初然嘴角一抽，欲言又止。
尹珏城觉得还不够，又道：“有几次，他在花街柳巷伙同他人折磨妓女，致人死亡。这些事情我不说，是为了不想让爹难堪，让将军府颜面扫地，否则凭爹的脾气，他早就该被打死。”
“这次若不是你及时，媚香也会死，你觉得，我下手重吗？。”
云初然心里那点罪恶感瞬间消散，甚至觉得尹珏城都有些“仁慈”了，怔愣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这种东西……你早就该把他阉了！”
尹珏城眼中终于浮现出一点笑意，“不觉得我冷血无情了？”
“我没这么觉得，”云初然有些尴尬，“我就是觉得这事吧，你以后还是要跟我打个招呼，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好支援你不是？”
尹珏城但笑不语。
他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个什么样，他努力让自己在云初然面前变得温柔、风趣，可那冷血刻板的内里早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努力地改变着，但十几年养成的性格却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只要想到尹景曜觊觎云初然，想到他做出的那些恶心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嗜血狂躁的冲动！
昨晚，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的匕首就要落到尹景曜的脖子上！若不是云脉，他怎么可能只是阉了他那么简单！
云初然发现他的目光越发深了，琥珀色瞳仁中少了几分明亮，就像幽暗洞穴里的孤狼，心下一沉，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没发现吧？”
被握住的手指一颤，尹珏城眼波微动，僵硬的手指软了几分，无意识地勾住了她的指腹捏了捏。
“我打晕他了，他没看见我的脸。”
云初然这才放心，想了想道：“这会严淑惠多半是要发疯的状态，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上去问候了。我们这会上门，怕是她还要以为我们是上去嘲笑他的，叫人给父亲传个话就好。”
尹珏城彻底放下心来，“那我们去大理寺？”
云初然瞪他一眼，“你弟弟断子绝孙，你继母发疯，你亲爹正气着，你还要出门去别的地方？就不怕人说闲话？”
“怕什么？”尹珏城挑眉。
云初然：“……”好吧，他是真的不怕。
“总之我们今天不能出去，”云初然想想那严淑惠的性子，恨毒怨怼、自私狭隘，默了默，又补了一句，“还得传出话去。”
尹珏城：“什么话？”
“就说……你得了风寒，”云初然幽幽地看他一眼，“总不能让人怀疑到你的头上来，严淑惠你可以不管，外人如何评断你可以漠视，但父亲的想法，你总是要在乎的。你以为，他会相信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尹默干脆利落地报了官，可见是绝不会被那些东西迷惑的，这个时候还是尽量不引起他怀疑的好。
尹珏城含笑点头，他喜欢她为自己筹谋的样子。
一把伞下，两人并肩紧贴，尹珏城偏身替她挡住了风雪，安静又乖觉。
云初然不觉，边走边问：“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让他们以为那是鬼神作怪的？”
“哦，我只是留了个封信而已，”尹珏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就算父亲不相信鬼神，也会往私仇方面想。”
“信里写了什么？”云初然好奇。
尹珏城莞尔，“‘为媚香报仇’。”
云初然：“……看来老鸨的一千两真不是白赚的。”简单粗暴，而且选的时间还正好在媚香死去的当天晚上，简直让人无法不起疑。
是个人都要怀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