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月明星稀。
椽华堂内突然传出一声惨叫,惊恐的丫鬟将将入内,便被血腥的一幕吓了出来,面色惨白地当场昏了过去。
严淑惠从睡梦中惊醒,数日紧绷,让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便看见嬷嬷惊慌失措地闯进门来,惊恐的脸上仿佛带着某种预示,让她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严淑惠披衣起身,踩着鞋子心下一沉,“外面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窗外就慌慌忙忙地跑过好几个丫头,口中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已经变了声,有些恐惧的味道。
嬷嬷抹着眼泪大哭,“是公子,公子出事了!他、他被人……寻仇,唉?大夫人,大夫人您慢着点!”
嬷嬷的话还么有说完,严淑惠便脸色一白,身体险些失去力气,而后慌乱地拔腿就往外跑!
“我儿,我的儿啊!”
嬷嬷被那尖锐骇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像见了恶鬼一样退避三舍,不敢去阻拦严淑惠的路,下意识看向那门前。
大汉强壮的身体被挂在梁上,破开的喉咙鲜血横流,从脖子到脚尖都染了血色,将整片地面都已经染红了,死不瞑目的双眼正瞪着任何一个从门口闯入的人。
已经有两个丫头被吓晕了过去,严淑惠箭步冲了进去,却值冬雷一震,电光火石之间,大汉那仿佛快要凸出来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瞬间,严淑惠的尖叫声好像被人卡住脖子堵了回去,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
嬷嬷倒吸口凉气,只是听说和亲眼看见到底还是有所差别,她恐惧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在门槛上,呼吸都停滞了般,不敢动弹。
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一股凉意冻住了全身血液,严淑惠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而后浑身一颤,忍着全身虚软和不断打颤的牙齿,绕过那在房梁下随风晃动的尸体,冲向床榻。
“我儿,景曜啊!”严淑惠整颗心好像都被攥紧了,冲到床边便先伸手去试探他的呼吸。
温热的呼吸贴着皮肤,冰冷的冬夜里,严淑惠心脏砰砰乱跳,许久才反应过来。
“还好,还好,还活着……”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惨白的光线将房间里的情形一瞬间照亮,鲜红的血色也映入眼帘。
一张信纸落在被褥之上,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鲜亮而冰冷。
尹景曜偏着头,像是在睡觉,又像是陷入了昏厥。
严淑惠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那信纸上的字,错愕地捂住了嘴巴,而后一把掀开了被褥,看见了尹景曜下半身的红色血液,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后面的一切,她似有所觉,却又没怎么看清。
模糊的视野中,所有人都在张牙舞爪,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像一出荒唐的哑子戏。
有人点燃了灯笼,照出的脸却是模糊空白;有人搬了凳子把大汉放下来,却被再次泵出的鲜血喷了一身;有人穿着衣袍冲到自己面前,带着熟悉而眷恋的气息将她抱走;有人蜂拥围上,七手八脚地脱了尹景曜的裤子……
混乱的阵仗里,有人站在人群后,默默注视着府医冷汗直流,悄然退出了椽华堂。
椽华堂里又是闹哄哄的一夜,柏轩楼中却一夜安稳,至天快亮时,云初然才听到动静。
云初然匆匆洗漱干净,又换上了素白大氅走出去,正好同下楼的尹珏城打了个照面,皱眉问道:“外面又怎么了?”
这将军府最近怎么天天不安稳,莫不是撞了小人?
尹珏城不紧不慢,面不改色地来到她面前,伸手给她扶了扶没有插好的发簪,淡淡道:“没有什么大事,好像是椽华堂里闹出来的,大约是尹景曜伤势反复了吧。”
“啧,”提起尹景曜,云初然脸上下意识闪过嫌恶之色,“怎么又反复了,我看将军府的府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别是那尹景曜连养伤都不安稳,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道呢,”尹珏城往外走,“按规矩,我们去外面看看,问候一声就好,就当晨练了。”
云初然可不稀罕这种晨练,还不如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呢。
“也罢,早点起来,咱们还可以早点去大理寺一趟,”云初然打了个哈欠,拿过兰新送上的伞,不满追上去,“喂,没看见雨夹雪吗?”
尹珏城停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她,等着人送上门来。
怎么看怎么傻。
云初然忍俊不禁,没有戳破他那点小心思,慢腾腾地走到他身边,“昨天晚上你叫云脉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尹珏城自然而然地接过云初然的伞,不动声色往她那里偏了一点,“就是问问他的伤,接下来我们说不定就要入宫查案,宫里未必就比外面安全。”
云初然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真的?”
尹珏城挑眉,“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干什么?叫上云脉拿刀冲到椽华堂将尹景曜乱刀砍死?”
这倒是不可能,云初然慢慢放下戒心,用一种欣慰老娘看着长大了的儿子一样欣慰的目光看着他,“这就对了嘛,做人做事不能太冲动,要稳重。”
尹珏城心虚地垂了垂眼帘,“嗯,娘子说得对。”可惜我恶习难改。
云初然这次倒是不疑有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臂,抬眼便看见前面匆匆走来几个老嬷嬷,正好就是前面在柴房门口朝媚香吐唾沫的那几个,又凑在一起嚼舌根子了。
而且跟上次的表现相似,又完全不同。
“所以说啊,人不能作恶,你看这不就报应来了?”
“就是,大夫人要是肯手下留情,把媚香活着放出去,小公子也不至于被人……啧,唉,报应啊。”
“可惜了了,这都还没有留后呢,人就断子绝孙了,你没看老将军脸都气红了,听说已经叫人去报官抓人了呢。”
云初然皱起了眉头,“你们在说什么?媚香怎么了?”
年纪最大嬷嬷吓了一跳,讪讪看了眼尹珏城,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躲,尴尬道:“少夫人早上好,回少夫人,是椽华堂那边,听说……好像是昨夜媚香的鬼魂回来了,把小公子给……阉了。”
云初然怔了怔,刷地回头,惊愕地看向了尹珏城。
尹珏城略略抬眼,“……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