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夫人出身并不在藏南，但她与白雪一样，都是来自南方，距离藏南也不远，知道那精确缜密的药方倒也正常。
入宫前，她只是一名普通的采女，十七年前大选，她随皇后入宫，身份乃是侍女。后被皇帝醉酒临幸，生下梁王，才有了万华夫人这个名号。
那万华宫，还是白雪替她安置的。
认真说来，这二人其实还有一份主仆之情、相伴之谊，只是这么多年，两人似乎也并不常相见，关系渐也淡了。打梁王出生后，二人更是从未在明面上走在一起过。
万华夫人在偏僻宫殿住了许久，比旁人老得快，自己的儿子又跟自己不亲，皇帝也不在乎，内务府还克扣银两份例，若说因此对皇后有了怨恨，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为什么会对云贵妃下手，而且还那般狠辣？两人之间有何恩怨吗？
没有。
君雅调查了足足两日，暗暗将云飞宫上下一干人等审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若是脱离后宫，放眼朝局，万华夫人若真犯下大错，那她的原因充足了！
为了梁王！
为了踹下君无声的同时，又给君雅泼一身脏水！这个理由简直天衣无缝！这个凶手也符合一切条件！但是，偏偏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去指证梁王的母妃，那就是在指证梁王，很难让人不去猜测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比如君雅和君无声联手对付梁王，栽赃嫁祸等等。
所以，就算尹珏城的猜测合情合理，甚至天珠和酒杯都算得上是证据，乃至于施嘉明虽然死鸭子嘴硬不开口，而尹珏城还是从媚香的口供中琢磨出了几分联系，但……君雅不能动手。
“他是有嫌疑，可他也是我们的兄弟，”君雅将媚香的证词、天珠和施嘉明手上的天珠串、以及那带着特殊毒物的酒杯和名单摆开，难得苦恼，“皇室之中兄弟相残并不常见，但这始终都是忌讳，你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不会冒险。”
“为什么？”尹珏城有些惊讶，“你既然问施嘉明与藏南的关系，想必也派人盯上了万华夫人，既然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何不能赌一赌？”
君雅意味不明道：“因为我不是老五。”
尹珏城挑眉，君雅勾起嘴角，扫了眼空荡的竹林，幽幽一叹，“有些事，老五做的，我做不得。他可以赌，我不能赌，”
这句话好像是在提醒些什么，尹珏城不得不谨慎起来，毕竟，谁知道这是提醒还是挖坑呢？
尹珏城让君无声带他来宁王府，就是为了说服君雅带禁军搜查万华宫，如此便能分摊风险，结果君雅却暗自他让君无声负责此事，那若是出了问题，君无声背下黑锅，君雅还能坐收渔利。
不妥，大大的不妥。
不过，这件事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也有八成了。君雅此时点头，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坏处，他何至于如此小心谨慎，难道就不怕君无声心生间隙？而且若是君无声真的找出什么来，那别人不是更会说君雅无用？
他如此作壁上观，未免谨慎过了头。
尹珏城锐利的目光宛若实质，君雅闲静优雅的姿态也有些维持不下去了，但又并不惊慌，只是淡淡挑眉，反而叫人越发看不透了。
“何必如此惊讶？”君雅莞尔，“也许，我只是想给老五铺路呢？”
尹珏城嘴角抽了一下，克制住了自己的冷笑，这案子起先就是个烫手山芋，他直接推给了君无声自己查，这也叫给他铺路？
君雅知道他不信，但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曲折离奇，信与不信都没有意义，最终的结果能够皆大欢喜就好。
他唯一苦恼的，并不是这件即将结案的案子，而是结案之后的事情。
万华夫人若是被抓，梁王必受牵连，朝中便只剩下他和君无声，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他了？
“总之，”君雅微笑，“本王还是那句话，老五大可放手去做，便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也自有人替他平息风波……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那你呢？”尹珏城觉得古怪，“你就什么都不想要？”
君雅似笑非笑道：“不，我拥有的已然足够，要不起了。”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君雅虽然支持君无声，但并不打算同路。
尹珏城已经看出来了，他已经在谋划以后的事情，提早对自己、对君无声表明彼此殊途，给君无声一个适应的时间，或许是他身为兄长对弟弟的最后一点仁慈和警告。
他是在告诉君无声，此案之后，你我便是对手，是敌人。
“或许五皇子说得没错，”步出竹林前，尹珏城回头，看着那仿若风流雅客般的宁王君雅，默了默道，“你有时候，的确是个君子。”
若是他，决计不会提醒对方自己即将与之分道扬镳，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将对方推进火坑，一网打尽算了。
君雅温和一笑，“过誉，请。”
尹珏城深深地看他两眼，这个君雅，十分不好对付。
他跟着管家走出了宁王府，在外等待的君无声立刻凑上前去，“神秘兮兮的也不让我一起进去听，也不知谈的什么，你就不怕我怀疑你？”
“那你怀疑了吗？”尹珏城翻身上马，挑眉问道。
“那当然……没有，”君无声也上了马，将军府的马车早就先载着云初然回了将军府，两人便直接打马而行，也不怕路上有人指指点点，“倒是你，说服他了吗？”
尹珏城偏头，上下打量他，“你知道我是去说服他什么？”
君无声叹气，“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笨，好吗？”
“殿下哪里话，”也不是太笨，只是有点笨而已，“我只是在想最后收尾若是失利，总要有个人来背黑锅，结果君雅聪明地打算从头到尾置身事外，这么一来，倒是让人称赞他肚量海涵了。”
“二皇兄本就是这样的人。”君无声坚定不移。
尹珏城已经懒得去纠正他的想法了，他将人送到五皇子府，叮嘱了一句“记得跟禁军打好关系”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将军府。
他要见云初然，他总觉得，云初然从立政殿离开的那个眼神，哪里透着古怪。
就好像，很失落。
而至多五日，五日之内，云飞宫剥皮案必然落幕，那接下来，就要对付白纤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