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珏城努力回想所有的一切，明明从头到尾都非常合理，但这种诡异的错位感到底是什么？
他盯着婉华看，而后又看向被制住的白雪，脸色苍白，目露凄楚与绝望，却丝毫没有恨意和愤怒，就同王嬷嬷一样。
她为什么不恨，为什么不怒？难道这么多年，她再次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就真的没有半点不甘气恼、没有痛彻心扉吗？皇后真有如此大方？还是多年的病痛折磨已经让她的心性变得软弱可欺？
但，怎么可能呢？
五天前，她还让自己罚跪了！
“万华夫人！”凌乱的思绪被骤然冷呵打断，大批禁军鱼贯而入，将所有人都分开，韩玉威胁道：“这是皇宫，你杀害云贵妃、陷害皇后之事已经罪证确凿，你已经插翅难逃了，休要再造罪孽！”
婉华阴冷地瞪他一眼，恶狠狠骂：“罪孽？我呸！这皇宫里哪个人没有罪？那件事不是孽？我有罪孽，你们就没有？皇帝就没有？不过就是仗着我好拿捏罢了！”
君无声沉下脸，“万华夫人，我母后待你不薄！”
“你放心，我也没打算弄死她，”她嚣张地笑了笑，又似乎有些不屑，“云贵妃就算真的是她弄死的，皇帝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我杀了她也没用。”
她目光一闪，声音冰冷，“我要见两个人！”
“两个……”白雪艰难地靠在她脖子上抬头，“婉华，你不要——”
“你闭嘴！”婉华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我做事，没你插嘴的份！”
见白雪还要出声，婉华立刻又补了一句，“我做什么跟你无关，这么多年了，死到临头还不许老娘痛快一回？再瞎开口，就别怪我把你打晕！”
白雪气恼不已，却也只能歇声不语。
尹珏城带着云初然往后退，却听君无声沉道：“你放了母后，母后体弱，我来当人质。你要见谁，我让人去请。”
众人一惊，白雪先行反应过来，“不可以！”
韩玉也跟着阻止，“殿下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不可以身犯险，请等陛下来了再说！”
“是啊五皇子，”婉华意味不明道，“你可是个金贵人，我们这些人可惹不起。这皇宫里有谁比你更——”
“婉华！”白雪脸色一变，“你到底要见谁？”
婉华皱眉，掐着她的脖子往回退，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直接退回了内殿，抬脚关上大门，朝外高喊，“我要见陛下和卓里厄！”
陛下是谁云初然知道，卓里厄却是哪个？
她疑惑地看向尹珏城，尹珏城却也摇头，君无声更加不明白是谁了，“我不认识卓里厄，你说的是谁？”
里面传出一声嗤笑，“你当然不认识，但君陵认识！”她低声骂了句什么，而后声音突然拔高，“告诉那狗皇帝！我要见卓里厄，他要是带不来卓里厄，就永远都别想知道云霓是怎么死的！永远！”
云霓！
云初然身体一震，尹珏城也是瞳孔骤缩，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似乎方才的那点怪异就像拥堵水坝，终于有了倾泻之处，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了！
是啊，云霓！
这件案子最后的疑点就是云霓！他们先前直觉这案子就和云霓之死有关，只是后来越查越没发现什么联系，是以最后便都慢慢将这想法歇了。
但是，婉华竟然主动提起了云霓！
君无声等人也是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云飞宫剥皮案竟然还会牵扯到十七年前的云霓皇贵妃，难道这件事真的是当年惨剧重演？
那，云贵妃和云霓皇贵妃之间，也是有关系的吗？
韩玉不敢耽搁，已经连忙派人去太和殿请人了，但等到人出现，却还是姗姗来迟，里面已经传出了好久的争吵声。
君无声胆战心惊，深怕白雪惹怒了婉华，等到那丰神俊朗的明黄淡影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时，手脚都有些麻木了。
“父皇！二皇兄！”君无声心下一定。
君陵满脸阴郁，眼底仿佛聚集了浓厚不散的阴云，风暴将起，靠近他的人都在风暴圈中瑟瑟发抖，君雅远远对着君无声摇头，示意他不要靠近。
而君陵也没有去注意到他，他伸手推开禁军，气势汹汹地走到了立政殿前，声音冷到了极点，“云霓，是怎么死的？”
他这副模样，就是尹珏城看了都要忌惮几分，可里面的婉华仿若未闻，她大笑着，笑声尖锐又带着异样的讽刺，好像这个问题有多可笑似的。
君陵脸色铁青，“快说！！”
“说你去死！”婉华一语惊人，张口便是一连串痛骂，“不要脸的狗皇帝！看到你我都嫌恶心！当年我本该出宫待嫁，要不然你老娘早就跟人结婚生子一家亲了！你想知道云霓是怎么死的？哈，你自己问云霓去吧，”
“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云霓？你也配？我告诉你，我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做得最长久的一件事就是诅咒你，诅咒皇宫！”
“没用的东西，自己犯了错不敢承认，就只拿女人来发火，我婉华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想知道云霓的死因，哈，拿我卓里厄来换！他才是我的夫君，而你，不配！”
君陵霎时脸色铁青。
君无声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竟有些不敢上前，君雅默默走到他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卓里厄来了。”
君无声恍然，回头看向“卓里厄”，却见两名壮汉太监抬着担架入内，而担架上，竟就是施嘉明！
“难怪，‘卓里厄’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是中原的，果然是他。”尹珏城看着施嘉明艰难爬起来，眼底划过一丝快意。
云初然确很奇怪，“陛下好像认识他？”
尹珏城扫了眼恨不得消失在原地的众人，“万华夫人对皇帝有如此大的恨意，那先前又为何要梳妆打扮，听皇后娘娘的话，似乎也不是为了来见她的……”
倏地一顿，尹珏城目光一凝，刷地看向好不容易站稳的施嘉明。
卓里厄！
“他才是我的夫君”？难道万华夫人盛装打扮是为了他？她知道自己会见到他？她是猜到了今日来立政殿是登鸿门宴？就因为发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
可是这段时间禁军在皇宫里盯着的人不少，她为什么这么笃定禁军的目标一定是自己？
“他们早就料到了今日，”尹珏城听见云初然道，“卓里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