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陵很忙。
从君陌被废,到君无声被抬为明王,直至如今东宫将立,六部百官每一个人都堆积了奏折在太和殿,若不是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在帮忙,君陵只怕自己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偏偏这个时候,白老夫人还要带着先帝所赐的蛇头杖到自己面前哭诉。
君陵一贯的好脾气都在魔音灌耳之下有些绷不住了,更何况两边各自坐着的君雅和君无声,他们手里还拿着笔杆,满面错愕地看着哭了小半个时辰还精神磅礴的白老夫人。
父子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这老人家,中气还挺足。”
为了支撑没落白府,白家的女人每一个都不是简单人物,从一介侍妾成为主母的白老夫人更是其中佼佼者,年轻时候考得就是娇弱和眼泪得了白家主人的怜惜,可惜这套梨花带雨随着时间的增长变成了狂风暴雨,实在过于剽悍了。
而且这习惯还一直传给了白纤纤,以至于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陛下,我白家世代忠良,如今虽未有朝廷重臣在家,但也算是功勋人家!白家不曾作恶,逢年过节更是积德心善、施粥布粮,又何曾比旁人少了一分半点?”
“我家小女与少将军乃是青梅竹马,前些日子在郊外踏春,因与少夫人生了龃龉,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啊!不想三日不到,竟有杀手入府刺杀小女!还好先祖保佑,方能死里逃生,呜呜呜。”
“我的儿啊,呜呜呜,年级小小竟被吓得神志不清,如今却是连我这母亲都认不出来了,造孽啊,可怜我儿尚未成亲,先是被那少将军玷污了清白,而后竟被少夫人逼成了疯子!”
“陛下,您可一定要为臣妇做主啊,呜呜呜,老爷啊,你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如今只剩下我孤儿寡母受人欺负,索性我随你一起走了吧!”
白老夫人哭了半天,见上面三个人都没反应,心中只道三人冷漠无情,想着女儿出了事,她也算完了,于是干脆心一狠,向着最远的一根大柱子撞了过去,中间甚长一段缓冲,跑过去都累得慌。
然而她哪里想到三个人是打小高高在上,从没见过这种不顾一切撒泼抱怨的骂街姿态,所以其实是看愣了呢。
父子三人:“……”
总管太监董步川倒是见过不少小太监搞这一出,反应极快,“来啊,还不快扶着老夫人,路远着呢,当心跑跌了!”
君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君雅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必要起来给尹珏城说一句公道话,咳了声道:“父皇,老妇人年纪大了,不如先请太医来,让她到偏殿歇一歇?”
白老夫人哪里肯?等式又要发作,君无声默契地接道:“白老夫人不要着急,父皇处事公允,您总要给父皇时间想想该怎么处置……吧?”
他聪明得留了几个字没说,白老夫人则自动带入了云初然和尹珏城的名字,好歹也不敢在这里过多造次,呜呜咽咽地被人扶着走了。
君陵这才头疼地揉了下额角,“……让李太医过去瞧瞧。”
董步川讪笑,“回陛下,李太医昨夜好像被将军府清走了。”
将军府里有个从小病到大的少将军,经常请太医也是正常的,君陵便又道:“那让王太医去吧。”
董步川:“陛下,王太医也别请走了。”按小道消息来说,应该是被绑走了。
“王太医也走了?”君无声诧异,“尹珏城出什么事了?”
董步川脸色有些诡异,“明王殿下,昨夜将军府统共请了八位太医,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消息还一直压着,至今将军府都没有人进出。”
这样一听,事情就有点严重了。
再联系刚才白老夫人的话,三人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君陵竟有些好笑,“不至于吧,将军府的那几个人,好像没有谁会干出这种丢脸的事吧?”
上门刺杀不成反被重伤?
君无声忍不住道:“父皇,他们不是这种人。”
这话一听就不像是能继位东宫之人该说的,孩子气。
君陵看了他一眼,却问君雅,“白老夫人说尹珏城毁了白纤纤的清白,这是怎么回事?”
君无声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下意识道:“不会是白纤纤下了药吧?”
“……”偏袒也不要太明显。
“下药倒不至于,”君雅玩味道,“只不过是尹珏城喝了些醉人的酒,一不小心走错了帐篷,白小姐……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恰好被少夫人撞见,两人便有些些许……肢体接触。”
君陵忍俊不禁,莞尔一笑,“那这样说来,初然那丫头倒是真有嫌疑?”
君无声闷声摇头,君雅默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依儿臣看,倒也未必。少夫人不是如此蠢钝之人,怎会在这个关头刺杀白纤纤,这不是直接将自己的嫌疑放大了吗?”
“是啊,她不蠢,”君陵若有所思地看了君雅一眼,“但若对方不是少夫人,那白纤纤又跟谁有这这样的深仇大恨呢?白纤纤此女……还有什么用处吗?”
君雅笑容一僵,“父皇?”
“父皇此言何意?”君无声同时出声。
另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君无声被看得浑身发毛,险些坚持不住,“父皇?”
君雅拿起了朱笔,在奏折上顿了顿,却又忍不住抬头看向君陵,似乎有些紧张。
君陵却面色如常,嘴角挂着平淡和煦的笑意,“‘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瑞雪兆丰年,想必今年年份应该不错。”
君无声觉得父兄之间的话别有深意,但当真深在哪里,他却实在是听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去听,拿起了笔,正要动手,外面匆匆又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陛下!将军府侍卫云脉求见陛下,称有要事容禀,十分紧要。”
君陵放下了才拿起来的折子,有些新奇,“今儿太和殿倒是热闹,将军府也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小太监领命,不久便将云脉请了进来,云脉脸色微白,神态疲惫,看来昨夜将军府过得并不怎么样。
君陵稍微认真了些,“不必行礼,说事。”
云脉才要下跪,闻言倒也不客气了,沉着脸道:“陛下,老将军中毒昏迷,至今未醒。少夫人昨夜失踪,至今未归,将军府一时无主,求陛下相助!”
君陵蹭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封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