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怪人在山洞里帮他们收拾了许多杀手，这是事实。
但他们并不觉得那怪人是在帮他们，也许对他来说，那只是他弑杀的本能在作祟，就像那藏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的小青蛇，没准靠近尹珏城也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的蛊虫吸引人呢？
几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有想过韩玉居然会来跟他们替那怪人“邀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是兰新最先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那怪物、呃，我是谁那个人其实是个好人，你跟他认识？”
藏在那种地方的人，会是好人吗？杀人如杀猪宰羊，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样子，还算是一个有理智、懂深浅的人吗？而韩玉又是从何处认识他的？
难道韩玉也去过那座山？
他们猜对了，韩玉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去过。”
“为什么？”云初然条件反射的问，她觉得这场踏春走得的确很值，好像很多过往的谜题都被一根线窜了起来，可这根线却又是虚无缥缈的。
不过好歹是串起来了，那么只要找到其中的关联，也许就能够书写出一个完整的阴谋！只是，云初然忽然看了眼兰新，两人都有些尴尬，只是她们打算今天跑路来着。
现在到底要不要走，就得看这个故事对她们又没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但韩玉的故事却实在简单，简单到让人惊讶了。
“开春禁军会有一场拉练，”韩玉默了默下巴，兴致盎然，“那座山不错，血腥气重，很适合练兵。”
云初然眉头一跳，“那人不会被你们‘练’出来了吧？”那得死多少禁军？
韩玉耸肩，笑得有些狡猾，“哦，那倒不是，我这不是早就听说过那山上有怪物，想着抓出来看看长什么样子嘛，这不，碰巧就叫我撞上了。”
……
南山有怪。
这个传言若不是将军府的将士传出来的，韩玉也许根本就不会相信，但他却在幽冷湿润又黑暗的山洞里发现了寒潭里漂浮的断肢，还有那石壁上大片大片喷涌的鲜血，甚至角落里还有人类的碎肉。
这些东西一入眼，就是不信，韩玉也得上去转悠两圈。
他胆子一向很大，而且没有家室负累，出了皇宫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把亲兵抛下就开始漫山遍野地找怪人，边找还边好吼，“怪物诶！出来见个面啊，要不要喝个酒？”
大概是真的被他吵烦了，那怪人还真就出来了，从高高的枝丫上往下跳，直接扑到了韩玉，把韩玉怼得差点吐了出来，“嚄！你这臭的，几十年没洗澡了吧？”
怪人：“……”
怪人跟他打了起来，借着山势神出鬼没，韩玉却像是闻着味就能找到他似的，堵了他三四回，最后终于把人堵上了。
一正面对上，韩玉才看见那趴在地上，常年曲折趴地的四肢很长、很强装，指甲都不知道有多厚了。那头脏发几乎把整张脸都盖住了，也不知是泥浆还是什么黏在衣服上，呈现诡异的青苔颜色。
韩玉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看出他身上的墨绿不是皮肤而是一件被污染了的锦缎衣裳，怪人张开嘴死后，韩玉又才发现他的舌头齐根而断，那双眼睛看起来竟然格外单纯，充满了攻击力和敌意，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韩玉下意识就像到了自己在边关养得一条野狼，看着面前这个不像人的人，为难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的长刀，“啧，本来是想为民除害的……喂，你会说话吗？”
这简直就是废话，他舌头都断了怎么说话？
“嘿！你会翻白眼诶！”
怪人嘴角一抽，懒得理他，一转身又扎进了丛林里。
韩玉性质来了，于是便干脆在那山上跟人玩起了捉迷藏，又堵着机会。他早就发现，其实只要克服最初的恐惧，再面对这“怪物”就会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强。
不过韩玉至始至终都没有恐惧过而已。
他后来发现这人会在山里抓野兔吃，索性布置了一张大网，设了个陷阱把人抓住，坐在树枝上跟人说话，“我说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你，咱俩唠唠嗑？”
怪人：“嗷嗷嗷啊！”
“啧，你是人，别学禽兽说话，”韩玉拿树枝戳他，把人气得在网子里张牙舞爪乱蹦，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了才问，“喂，你是这京城里的人？”
怪人瞪他。
韩玉琢磨了两下，把人放在树下捆着，丢了两块烤熟了还沾了辣椒的野鸡肉给他，“你饿了吧？吃东西，放心，我是个好人。”
怪人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属于人类天生就会的冷笑。
就这么熬了几次，怪人大概是习惯了他的纠缠，也乐得有人给他送吃的，渐渐便也不怎么见人就跑。
直至某一夜，韩玉就要离开山上，冲着林子里喊了一句再见，怪人突然跑了出来，蹲在他面前瞪着他，半晌才从怀里抓出一块石头。
那其实是一块玉，还是快好玉。只是大概年岁久了，玉也变得灰暗下来，韩玉接了玉过去，看那野人哇哇乱叫有些着急，嫌弃地那袖子把玉擦干净看了一眼。
故事就在这里暂停。
韩玉的桌子面前老老实实地做了四个人，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像是茶馆里盯着说书先生的茶客。
“接下来呢？”兰新额上青筋一蹦，“你要敢说下回分解，我现在就把你给分解了！”
云初然不想说话，但比起去外面面对那群笑笑闹闹的青年男女，她还是很想听听这故事后续的，“话说一半，不算英雄好汉。”
“那块玉有问题。”尹珏城斩钉截铁地推断道。
兰新听过的故事太多了，对这种带着奇幻色彩的话题很是敏锐，“该不会那块玉佩是京城里某个贵人的？带族辉？所以那怪物没准是被一家小妾或者主母丢出来自生自灭的少爷公子？！”
韩玉笑看她一眼，“你还挺会猜。”
那块玉很寻常，至少京城里的有钱人是不会看上那东西的，韩玉大概猜到这怪人的意思，大概是想问问他的来历，可韩玉哪里看得出他的来历？
他犹豫地拿着那块玉，心想着怪人没读书也没学过写字，听人说话只怕都只能听出五分来。那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人身上扒下来的，衣又脏又臭，跟个野兽差不多，但对出身的渴求却是天性。
他还是个人类，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