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然沉默地听到了这里，终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往外冒了。
那恐怖的瘟疫，轻则死伤数百，重则祸及全国，寒山寺的事情若真不是意外，做下此事的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实在太过惊悚！
然而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
她想起云柏说过，他离开京城之后打听京城的消息，那寒山寺的瘟疫爆发得快，但也是遏制得快，大约是因为那寺庙在山上，因此瘟疫的消息一传开，禁军即刻接管了寒山寺，将所有人都圈禁了起来，一个个检查。
直过了七八日，最终检查出真正染上瘟疫的，连上乞丐，竟不过三十二人！
如此，不免百姓又夸耀了一番君陵，毕竟死几个乞丐算什么呢？那些乞丐本就讨人嫌，经此一役，京城还救治了大半乞丐流民，而后便一个不留都赶了出去，京中之人无不称快。
至于那几个碰巧在寒山寺布施的贵人，虽有好心，却是无辜染病，她们接触不到百姓，百姓也至多只是为她们哀叹一声，而后便又沉浸在京城尚安的喜悦中了。
尹珏城这个时候终于问道：“你在寒山寺查到了什么？！”
林川诡异地变了脸色，摸了摸脑袋，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可又很快被自己查到的消息给拉回了沉郁，“我……咳，以经商需拜佛的理由，去寒山寺出了家，曾打听到一件事。”
云初然眼角一抽，目光在他那头仔仔细细扎起来的长发上定了定，心情微妙，“你……剃度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林川正色。
云初然：“哦……”
“而今母亲已亡，去了头发又如何？”
云初然：“……”
尹珏城心情本来极其沉重，听见此话表情也瞬间古怪起来，凝视着林川的脑袋，疑虑不言自明。
“……这是假发。”林川慢慢地涨红了脸。
听者别有意味地对视了一眼，又是敬佩又是好笑，过了好半晌，尹珏城才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带发修行？礼部尚书……不介意吗？”
林川尴尬又无奈，伸手摸了下头发，尹珏城和云初然眼神敏锐，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头长发从发际到鬓角都随着他的动作在晃动，叫他本就讨喜的脸看起来竟莫名多了两分滑稽。
“父亲自然生气，但是我那时心急如焚，只记得匆匆上山，等剃了度才反应过来，而今已经算是……分了家。父亲觉得丢人，这消息便没有传开，但若少将军有心打听，外面那些贵族子弟大约都是知道的，我也算是在京城出了名了。”
尹珏城强迫自己将视线收了回来，手指动了动，他有点想把那假发摘了看看的冲动。
云初然咳了声，“淡定，喝茶。”
……
大顺天朝素有规矩，为防朝臣一家独大，蓄养势力，一府子女长成之后，一旦成亲，务须分家，若是不从，轻则抄家，重则坐牢，势力再大一点，便是个流放。
但林川还没有成亲就已经分了家，这事若是传开了，林川在京只怕也是受尽耻笑。
难怪，尹珏城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很带着几分同病相怜，说话也比别人放肆。试想两人处境，尹珏城心中也不觉有些感慨。
当年死于寒山寺瘟疫的人何止两人母亲，但真有心查探多年，至今不缀的人，能有两个，已经算是很多很多了。
几人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又继续说了下去。
林川又道：“当年贵人布施，为防万一，寒山寺主持亲叫武僧隔出人墙。”
他抬起头，“正是因此，我才觉得她们竟然也会染上瘟疫很奇怪，因为从上山到布施，她们身边自有下人帮忙，根本不必亲自接触那些肮脏酸臭的乞丐。”
尹珏城心头一动，“然后呢？”
“我当时看得清楚，我的母亲也根本没有接触乞丐，”林川咬牙，“所以我总觉得这瘟疫来得蹊跷！后来我听说，当初布置她们入寺祈福布施的副住持也染上了瘟疫，也死了，可我也记得……他那日根本没有出现过。”
云初然脸色微变，“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林川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他坚定地、近乎是瞪着云初然道：“所以他怎么可能染上瘟疫？我不相信，所以我找了将近两个月，找到了当初替他收敛尸骨、如今已经还俗的张屠夫！”
云初然：“……”还俗了当屠夫？
云初然面不改色，林川越加激动，“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我找了个妓女灌醉了他，他竟说当年的副住持并非普通坐化，而是在瘟疫发生六个月后，自己吊死在了禅房，甚至还自己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六个月！三个月瘟疫尽除，六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当年的主持之后也莫名病逝，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尹珏城放在桌上是手指扣着桌面，“你——”
“喂，那谁？你趴在那儿干什么呢！”
三人同时一怔，摹地看向了账外，豁然变色，腾地站了起来！
“她偷听、唉哟！”林川匆匆起身，却不小心按到了自己的头发，唉哟一声，猝不及防地将假发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短簇及肩的短发，人也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但此时却没有人注意他了。
尹珏城脸色阴沉地冲了出去，云初然也速度不慢，跟着帐子隐约分辨出那帐外闪过一个人影，只是因为大白天的，里外光线如一，他们过于在乎林川，竟然忽略了这么大的隐患！
然而两人速度再快，冲出去之后却也只看见了远处怔愣的几个姑娘，骑在马上，应当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
尹珏城已经转过帐篷追去了，云初然忙上千万问道：“方才在帐外的人是谁，几位姑娘可有瞧见？”
那几人见他俩一起走出来，心中顿时明了几分，忙严肃道：“少夫人见谅，我们站得远，并不曾瞧见，只依稀觉得穿了件藕色白衣。”
云初然听见“藕色”二字的时候便目光微动，忙对几人道谢，掉头便走。然而才走了几步，就跟脸色凝重的兰新装上了。
“小姐别担心，”兰新低声，“韩玉已经去抓人了，是白纤纤！”
云初然眨了眨眼，“……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