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然诚心与南山道了谢,虽然南山并没有理解这层意思。
他咬着鸭头飞快地窜上树,就像云初然曾经在山上看过的金丝猴,身手敏捷,神色迷茫,也不知怎么保证那滑不溜秋的竹竿的,对着他龇牙咧嘴,一副“你是坏人”的嫌恶感。
云初然小小地尴尬了一下,她天生喜欢单纯的东西,那些属性分明的药草,和高山阔湖的洁净,还有春夏秋冬四季变换的风景。
但再美的景色也纵有看腻的一天。
兰新扶她上马的时候对她眨了下眼睛,云初然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坐上了马车,一语不发地回了将军府,入柏轩楼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尹珏城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有话想说,但到底没有选在这个舟车劳顿的当下,他揉着额心,眼里沉淀着寒霜。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能够多说几句话,一趟踏春又回到了原点,尹珏城没有下手当场弄死白纤纤,已经算是极为念及将军府颜面了。
但事情总不能这么一直下去。
兰新见门前的影子不见了,这才松口气,“吓死我了,他站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他要进来呢。”
“他不会,”云初然半点都不担心,她脱了外裳便将自己塞进了被褥里,惬意地舒了口气,“他要是想说话,在马车里就能够说了。”
但两人在马车里却半点交流都没有,尹珏城倒是几次欲言又止,可云初然却有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宁王府的南山。
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世界上长得像的人那么多,在京城出现一两个也没什么奇怪。可南山偏偏出自那座毒山,现在“毒”这个字就像诅咒一样,就算只是玄乎奇妙的直觉,她也总觉得哪里不对。
或者,在离开京城到时候,可以顺便去那座毒山看一看。
“兰新,”云初然坐起身,看了眼正揉着胳膊的好友,“昨晚准备的东西先不要收起来,过两日我们出去一趟。”
兰新动作一顿,下意识看看窗外,见没人才激动道:“小姐决定了?我还以为小姐会留下来等消息呢,毕竟那个‘鬼’……”
“有人查了好几年都没有查出来什么,我们在这里枯等又有什么用?”云初然看着窗台下的梳妆台,梳妆台上的药匣子已经空了。
药匣子是她的私人物品,对别人来说,就像是一个标志。但这个标志也可以是一个假象,云初然眯了眯眼,想起这几日种种消息,忽而冷笑,“等,是等不来真相的。”
别人告诉她的真相,她不信。
兰新会意,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自己开了刃的匕首轻轻擦拭。
时间仓促,光阴如箭,踏春队伍中出现的意外很快就传开了,不过一日,就已经是满城风雨。
人人都说,原来白纤纤跟少将军果然有私情,两人都当场被人抓奸了。
人人都在猜,将军府会什么时候向白府下聘,白家虽然没落,却是皇后母家,这聘礼肯定不能少。
人人都在嘲笑,将军府的少夫人得了个二品诰命又如何?帝后赐婚又如何?尹珏城如今已确定是将军府的继承人,又得明王和皇帝的赏识,而云初然嫁进去半年都无所出,这少夫人的位置未必能一直留在身上。
听说南蛮国已经派人过来向皇帝祝寿了,外人面前,皇帝总不可能任由将军府闹出乱子,这都已经人所共睹的事情总不能不承认吧?那倒是国母和超一品将军府岂不是在外人面前闹了大乐子,天朝可就丢大人了。
然而虽然人人都这样说,将军府却还是一动不动,好像所有的消息都没有传进来过,反而另一个谣言逐渐甚嚣尘上。
“白家都那样了,第一将军府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我可听说那白纤纤总是想方设法想要进将军府,啧啧,谁知道她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
“以前那白家小姐不是天天跟将军府的继夫人凑在一起吗?我还以为她喜欢尹景耀呢。”
“哈哈哈,那尹景耀都成太监了,那嫁过去,不相当于守活寡?”
“甚是,甚是,哈哈哈哈!”
白纤纤又惊又喜地在府中等了两日,等来就是这样如烽火燎原般的揣测与嘲笑,好像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便都知道了。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而且速度比她快、手段比她狠,这等言论广传,莫说进将军府了,出门都要蒙着脸才敢走。
“是云初然,是她对不对?她故意让人传出谣言,她就是想要毁了我!我已经如此卑微了,她为什么还要针对我?为什么!”
白纤纤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通红,脸庞上的巴掌印这两日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明显,她连做梦都能听见巴掌声!
樱儿心疼地上前,“小姐不要生气,您越生气,她越快活,咱们可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那你说能怎么办?!”白纤纤绝望地大吼,跌坐在地上,泪水忽涌,“我还能怎么办?表哥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还让人监视我,我能怎么办呢……”
正说着,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丫头,长相虽然普通,却自有一股凌厉气势,她看了眼地面的狼藉和僵住的白纤纤,面不改色地上前。
“小姐,您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来,我扶您起来。”
她说话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可听在白纤纤耳中却形同侮辱,她愤恨地瞪着她,却又不敢跟向她撒火。
丫头毕竟是尹珏城的人,她如今只希望她能够在尹珏城面前说自己的好话。
想到这里,白纤纤忽然灵机一动,反手抓住了丫头的手臂,“四岁!”
丫头微愣,白纤纤一咬牙,干脆道:“四岁的时候,我去将军府看望大夫人,那一天正好是大夫人病逝的日子,我看见了,你告诉表哥,我看见了的!我知道是谁杀了大夫人!”
丫头反应过来,眼底闪过浓浓的嘲讽,来之前墨韵就告诉过她白纤纤一定会想方设法通过她亲近尹珏城,让她只要盯着她不胡言乱语,不必传话。
这才两天,没想到就应验了。
她冷笑一声,推开了她的手,“白姑娘慎言,大夫人是病逝的,哪有什么人杀了她?您这般胡言乱语,我可不敢传给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