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纤纤在府里发了一日的狂,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白老夫人便是在外面哭得眼前发黑,也不见她出来安慰一句。
但这似乎也不过是一件寻常事。
直至第三日将将入夜的时候,瀚空无月,暮色四合,长夜即将覆盖整个京城,零散的星子在夜空闪闪发光,但光线仍旧十分暗淡。
白纤纤绝望而苍白地躺在床上,自虐般回忆着那场过去,试图从点滴细节里找到任何证用以佐证自己已经无人相信的言辞。
怎么就没有人相信呢?她很疑惑,明明她说的是真话啊,明明她就是看见了,可尹珏城就是不信,她怎么敢在这件事情上骗他呢?她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吗?
可随即,她就想到了自己奋力一搏的结果,得来了尹珏城毫不掩饰的杀意。
白纤纤手指抽搐,眼睛发直,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喃喃自语,“他要杀吗?不,不会的,他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那个贱人,是她怂恿的,是她!都是她!”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樱儿在旁看得胆战心惊,几乎不敢与之独处,眼神诡异又嫌弃地离开了房间,在门口打了个寒颤。
她家小姐不是疯了吧?跟疯子在一起可危险了,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樱儿抖了下脖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远远离开了那间屋子。却没发现,就在她离开之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前,伸手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白纤纤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瞪着眼睛,就像一具随时都要断气的尸体,让进来的人不由一怔,拿起的匕首顿在半空。
正在这时,如墨浓云散去,月光穿云破射入房间,锋利的匕首反射出一道凌厉寒冷的光芒,在白纤纤眼上晃了一下。
固执的呢喃声登时停住,白纤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见了屏风后那双如鬼魅般幽暗阴冷的双眼,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
凄厉而尖锐的声音震破天际,惊恐的惨叫声让巡逻的人浑身一凛,众人抬头,一把大火呼啸燃起,整座绣阁轰然爆开。
白纤纤半身染血,衣衫不整地从房间了冲了出去,求生欲爆发出的巨大力量竟让她有了脱身的机会!
“救命!救命啊!有人要杀我,云初然要杀我!!”
白府侍卫自上一次大火之后便又增添了一批,临时充当刺客的云脉也没想到白纤纤一个柔弱女流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竟然在发现他的时候用力将被子扔到了他头上!
两人在屋中一躲一杀,那人动作狠辣,可怎料想白纤纤将房间砸得凌乱不堪,到处都是挡路的东西,竟然中途又被破瓷瓶绊倒,险些将自己一刀刺死!
耻辱,这是他杀手生涯中难以磨灭的耻辱!云脉很生气,然而很无奈,白府侍卫已经来了!
云脉气得咬牙,不甘心地看了眼白纤纤,只能飞身离开。
那日接到那对夫妇的请托之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不是让他去解决尹珏城,而是去解决白纤纤!白纤纤死了就死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他当然不介意用此还了两人的救命之恩。
当然,他们那玄秘神妙的故事,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年少无知,但也不至于会认错人,这两个人对付白纤纤,想必也是为了云初然。
哪知道,竟然失手了?!
云脉飞出白府便将一身黑衣褪去,大大方方走在街上,正好看见了闻讯而来的顺天府衙役,只微微别过身便离开了原地,转道欲回将军府。
然而另一边,一件他想象不到的剧变,正在发生。
太阳落山的时候,云初然与兰新离开了房间。尹珏城正在院子里打拳,两人忽而对上了目光,同时一怔。
尹珏城打量了两眼她朴素的衣裳和头发,正是将要休息的姿态,从正午开始就没有出现的人,这会却突然出来了,尹珏城有些惊喜,也有些疑惑,“你……你睡得好吗?”
兰新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匕首,云初然默了片刻,并没有像前两日那样对他视而不见,反而上前道:“这个时候打什么拳?虽然是开春了,但小青蛇都还没有从冬眠里醒过来,你就不怕风寒?”
这是关心吗?
尹珏城竟有些局促,“嗯,啊……你说得对,我知道了。”
“……”云初然抿了下唇,“你身体还未大好,下次去蛊倒也不急于一时,或者过几个月……一两年,也不是不可以。”
尹珏城心跳正快,云初然态度如此温和,他除了点头,也没有别的反应了。只是他到底习惯了高冷沉默,就连点头也点得有些漫不经心,好在那目光灼灼的眼神不是作假。
云初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忽然道:“能不能然我看看你的脸?成亲这么久了,我还未曾看见你的真面目,我想看。”
方才练拳连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燥热的尹珏城,手心里突然涨满了汗水,他直直地看着云初然,嗓子发干,“可是……”
“没关系,你生得好,一点点的瑕疵不算什么,”不待他说完,云初然先打断了他,她嘴角勾了勾,露出柔软的笑意,“你现在不给我看,以后我就不看了。”
以后说不定,再无机会再看了。
她静静地看着尹珏城,将他修长的剑眉、挺直的鼻梁、精致的薄唇和带着熹微晨光似的琥珀双眸深深刻在心里,一瞬也不想错过。
她要将他记住,他日有缘。算了,他日另请人救她也无不可。
她的师傅就可以,只要找到她,请她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蛊虫救他,师傅一定会点头的,她没必要出现在他面前了。
“可以吗?”忍住酸涩和难过,云初然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慢慢伸出手,“玄衣,玄衣,我想看看你,可以吗?”
尹珏城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目光认真而严肃,“……你真想看?你看了,就要负责。”
云初然心中一紧,正要说什么,尹珏城却嗫嚅般问道:“你看了,就不要再介意那件事可好?”
“……”
“那是阴谋,”尹珏城从未如此紧张过,他忐忑而希冀地看着云初然,“是有人在酒里做了手脚,你放心,这世上,我只认你是娘子,你相信我好不好?”
云初然心神剧颤,不忍地别过头。
尹珏城更慌了,“初然……”
“我知道,”她笑起来,眼中水光盈盈,“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