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云初然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青紫。
尹珏城果然还是摘了面具,半片银面下,那张脸对半而分,一面白里透红细腻无暇,一面却青紫交加经脉突出。
尹珏城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初然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厌恶和害怕,提在半空七上八下的那颗心才慢慢落到实处。
他抬手又想将面具戴上,云初然却眼波微动,伸手制止了他。
她欲幻想着这上面的伤势消弭,皮肤回归自然白皙,整张脸焕发生机,那时候一定全京城都会位置惊艳疯狂,但她却又无法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片巴掌大小的青紫颜色上。
她确信自己见过这种伤势,但就是想不起来,不过,她发现自己可能知道该怎么缓解他脸上的情况,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曾经她还阴差阳错的用那药水算计过他。
“你这伤……”云初然若有所思,“是不是比最初好了很多?”
尹珏城微讶,手指不自觉地在她腕上摩挲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云初然不觉,心中越发笃定,随手从袖中拿出一只药瓶,“我们第一次出京上山的时候,我曾给你用过一瓶‘清清水’,现在成果已经出来了,不带臭味,你一日三次用在脸上……但要什么时候才能康复,我也不确定。”
尹珏城没有伸手去接,他一时愣住了,“你,知道怎么治?”
“只是猜测而已,”云初然将瓶子塞给他,“这药方我会写给你,今后你可以自己让人调配。”
“那你呢?”尹珏城心里闪过一丝古怪情绪,不明就里。
云初然抿了下唇,忽而笑靥如花,眸光潋滟,叫人新湖一荡,刹那失神,“我自然有我该做的事情,比如去给你找拔蛊的药材,你总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让我一个人做,我忙得过来吗?”
尹珏城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涌上强烈的不安,“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还不行?我只是在房间里待得久了,憋得慌,”她深深地看着他,“而且,有些事情已成定局,该过去的,也的确都该过去了。”
尹珏城狂喜,情不自禁地伸手,“真的吗?”
谁想云初然却不着痕迹地一退,原地伸了个懒腰,叹道:“当然是了,我骗你干什么?我想,这些话我也应该跟老将军说一说,所以等会我就要去跟他谈谈了。”
她眨了下眼睛,狡黠若狐,精灵古怪,“你可不准跟过来啊,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谈话。”
说完,她就拉着兰新的手,越过尹珏城,向柏轩楼外走去。错身之后,云初然深深地闭上了眼,眼睫轻颤,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湿意浸染皮肤,无人知晓。
尹珏城从狂喜中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满头是汗,不知所措地转身,看向了走过桥梁的云初然,下意识喊道:“明天我们一起去给明王府,给明王妃道喜如何?”
云初然脚步一顿,半晌,头也不回道:“嗯,好啊。”
“那你,”尹珏城咽了口唾沫,“早点回来。”
“嗯,”云初然迈开脚步,声音莫名的低沉,“好啊。”
尹珏城仍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看看,可一想起方才云初然说过的“我信”,脚步立刻顿在原地。
他信我,我也该信她。
尹珏城捏紧了瓶子,柔情化开眼中盘踞多日的难过与冰冷,变得灼热而温暖,她深吸口气,看向廊下窃喜不已的墨韵,“准备酒菜,等少夫人回来!”
墨韵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是!主子!奴婢这就去!”
太好了,少将军和少夫人终于和好了,看来这趟踏春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嘛!肯定是那天白纤纤的下流毒计刺激到了少夫人!看来这次白纤纤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小红,小红!准备酒菜,上两盘糖醋排骨,把前年埋下的女儿红挖出来,赶紧的!!”
尹珏城笑了笑,坐在凳子上安静了会,又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忽而又去楼上换了件衣裳,坐在栏杆上遥望将军府的书房。
云初然果然正往那边走了过去,尹珏城呵呵笑了出来,又怕自己笑得太傻,忙敛了敛眸,嘴角的弧度却一直居高不下。
我等你,你可快点回来啊,娘子。
娘子……
云初然停下了脚步,长廊好似无尽头,幽秘之处暗无天日,四面八方潜伏的暗鬼活像都扑到了她身上,她猛地蹲了下去,长长地吸了几口气。
“小姐!”兰新脸色微变,“你怎么了?”
云初然抬起头,发红的双眼如在水里浸泡过一般,强颜欢笑着看向兰新,“我难受,兰新,我有点难受。”
兰新哑然,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小姐,你不想走了吗?”
走啊,怎么不走,她就是有点难受,两条腿使不上劲,等她好好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就可以了。
兰新扶着他站了起来,心疼地看着云初然颤动的眸,“小姐……”
“唷,这都快入夜了,少夫人怎么还在这里待着,不回去休息吗?”
兰新豁然一凛,托着云初然的手臂看向前方,眉头微皱。
云初然打起精神,缓口气,直起腰,冷冷道:“初然见过继夫人,继夫人,我还有事要去寻老将军,不多奉陪了。”
严淑慧老远就看见了云初然,看她一步一步走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眼睛又红,姿态又萎靡,脑中便猜测她是不是跟尹珏城又吵了架,被人赶了出来不成?
“老爷等会就要休息了,你这会找他干什么?”严淑慧想起上次她来椽华堂的事,微微哂笑,疑心又起,“怎么,是去告状的?”
云初然僵硬地假笑,“继夫人多虑,我不过就是跟老将军谈谈心而已。有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继夫人何必这么疑神疑鬼呢?怕是容易让人误会啊。”
严淑慧嗤笑,“是我疑神疑鬼,还是你鬼鬼祟祟?”
“继夫人随便怎么想,这本也无足轻重,”她幽幽地看着严淑慧,“人的一生无非就是为了吃喝住行,夫人如今贵为一品诰命,等非常人,切勿苛求太多才好。”
严淑慧冷下脸,“你什么意思?”
云初然抬头挺胸,傲然走到她身边,声音骤冷,“我的意思,继夫人心知肚明。”
“多心不义必自毙,我把话放在这儿,您若是敢对珏城动手,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