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脉行至尹珏城身边，见尹珏城跪得笔直，眼底却带着茫然和失落，手握成拳，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见。
“主子，你该喝药了。”云脉开口提醒。
尹珏城回神，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拿药，手指却在接触药碗时一顿，盯着那漆黑色的药出了神。
“她的伤……包扎了吗？”迟疑了一下，尹珏城伸手取走药碗，抬头看着他，“严重吗？”
云脉正要开口，却听尹默将茶杯重重一放，冷哼道：“现在知道关心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在从大理寺出来后就该直奔药铺！那脑子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有什么是比你娘子身体健康最重要的？”
云脉悻悻，只好住嘴，嗫嚅着提醒道：“老将军，先让少将军喝了药再说吧。”
尹默叹了口气，“你啊……还不快喝了，别浪费初然的心意。”这药里可是有初然的血呢。
尹珏城无言，端着药的手却有些颤抖，尹默眉头皱着再一次催促过，尹珏城方才将药一口而尽。
“你先出去，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来打扰！”尹默看向云脉。
云脉暗暗叹息，无能为力地看了眼尹珏城，这才收了药碗离开。只是，他并没有走远，出了书房便蹲在了窗户下边偷听，深怕老将军一个激动跟少将军打起来。
但尹默显然并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房中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将军沉沉地叹了口气，极其复杂。
“珏城，你自小到大做事虽无规矩，自行其是，然一举一动却有其理法。我念你身体不好，所以从来不曾拘着你，但你做事要有分寸！”尹默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我只问你，你近来似乎有意与白纤纤走近，此事可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
但那是有原因的！云脉都想冲进去提尹珏城解释了，但尹珏城心不在焉，竟然只是囫囵点了个头，带着烦躁不耐道：“爹，我不想跪了。”
“由不得你！”尹默果然气急，“这些年是我太纵着你，竟让你连是非轻重都不分了！竟然为一个外人对自己是娘子冷言冷语，初然为人真诚，对你的付出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得出来！你做了什么？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云脉：“……”
尹珏城心中一紧，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好半晌才道：“爹，我有苦衷。”
尹默冷笑，“你有苦衷，难道初然就没有！”他沉沉地看着尹珏城，神色复杂，“宫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跟她吵架，爹也不是猜不出来，但你不该跟白纤纤有牵连！”
尹珏城抬起头，脸色微变，“爹知道什么？”
“……说白纤纤呢！”尹默沉下脸，“你的苦衷无非就是要接近白纤纤去调查一些往事，但你可还记得，你调查这些事情为的是什么？”
沉默良久，尹珏城道：“为了初然。”
尹默语重心长，“你既是为了初然，就不该本末倒置！白纤纤的事情要调查有其他方法，可你偏偏要跟她暧昧不清，让初然心伤！”
尹默恨铁不成钢，伸手想要打他一巴掌，抬起手却又舍不得，放下手又气不过，没好气地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两把。
“初然不笨，她不是猜不出来，可那又怎么样？你为了查案，就可以干出这种……一心二用的事情来，即便最后查清了真相，你觉得她会开心？你就会毫无愧疚？一个人有了苦衷，就可以借着苦衷心安理得伤害其他人？凭什么？她欠你的？”
尹珏城哑然，“我只是担心……”
“夫妻之间，贵在信任！”尹默无奈，蹲在他面前，“儿子，爹知道你有苦衷，知道你不想让她担心，但你什么都不说，从来只喜欢闷头做你的事情，她这不明不白的，岂能不误会？”
云脉微微点头，不说别的，单这话，老将军倒是说得没错。
尹珏城：“……”
尹默又道：“夫妻一体，这‘一体’二字并不是那么简单，不失你为了她好，就能不顾她的意愿为所欲为，这不叫为她好，这叫自以为是，你懂吗？”
“我会告诉她，”尹珏城皱起了眉头，“可是，爹，儿子以为，她并非为白纤纤的事情不开心，而是——”
“云柏和青秀死了是吗？”尹默打断他的话。
尹珏城瞳孔骤缩，霍然大惊，“你知道？！”
尹默无言，伸出手，将尹珏城抓了起来，按在一边的椅子上，相对而坐，眼底是深深的忧虑，“云家的事情，我也只是猜测。初然受伤之时，兰新说漏了嘴，我……唉，这么久了，云柏爱女如命，怎么可能这么久了一封书信都不送来？”
“那爹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尹珏城哑声问。
尹默闭了闭眼，脸上的皱纹堆积起来，岁月带走了数不尽的过往和秘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但最终还是发现，该来的始终会来。
“云家夫妇若是善终，初然何必隐瞒？她至今不肯与你同房，想必……”尹默脸上漫上忧伤，“当年的老人，又有几个是善终的呢？你爹我，也未必能落个好啊。”
尹珏城放在云初然身上的心思瞬间一收，他看了看窗外，知道只有云脉在此，便放下心来，也不刻意压着声音，“爹并不觉得意外，可是因为，您知道是谁动的手？”
他目光晦涩，怎么看怎么有种心虚的感觉。
尹默一下子对儿子儿媳妇吵架的真相更明白了几分，连自己儿子都在怀疑，更何况儿媳妇了，倒也难怪云初然要去左宗殿暗访了。
而偏偏此事，他的确有愧。
尹默以为，若不是当年是他给了云霓上位的机会，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可当时谁又知道那个出来作证的女子竟然会有那么大的野心，竟然将少年皇帝迷得团团转，英明圣武的君陵，在遇见云霓之后，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心智一般？
在朝多年，不仅是尹默，当年的老臣谁不曾怀疑过云霓给皇帝下了迷魂药？
然而太医院查了若久，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只能说明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丑人多作怪，也有笨蛋爱，何况云霓还是个美人？
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谁也不愿意提起，只是没有相当云柏竟会受此横祸。
尹默叹了口气，“南疆遥远，情况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离京，的确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