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珏城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大理寺天牢，甚至都不知道云脉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面前的。
他反应过来时，云脉已经大声吼道：“少夫人入宫了！”
尹珏城泠然一惊，云初然这个时候入宫？她入宫是为了什么？她入宫还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云家！
“把马给我！”尹珏城面上一冷，一个翻身便上了云脉的马，改道直往皇宫而去。
云脉讪讪地驾着马车，躲到了一边，等人走了自己也跟着要回府，却还没动身，就看见大理寺监牢的门再次打开，君陌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云脉多看了他一眼，本着几分怜悯，却见君陌站在马车前，被禁军推了一把，“快上去！”
君陌皱起了眉头，却没有理会禁军的无理，登上马车之时，眼神失落而迷茫，又仿佛是在疑惑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疑惑着婉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去大理寺，本来只是想要问一问婉华，是否在她心里，自己这个儿子真的只是一个拖累，一个用来放置恨意的工具，是否对她来说，他果真这般无足轻重。
但婉华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可怜的巴掌宽的光芒下，凝视着这个容颜惨淡的自己，带着责备，带着怜悯，也带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独独没有愧疚。
她没有愧疚，没有觉得自己一个计划导致他成为人下人是不对的，没有一丁点儿的悔意，她……果真并不在乎他。
君陌浑身发寒，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就那么静静地跟她对视，将她现在与以往的冷漠和坚定刻入脑海，而后转身。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婉华忽然出声，“幽禁的生活，母亲尝过了，很难熬，你得学着适应。”
君陌忽然觉得很好笑，对婉华有了一丝丝的怨恨和抱怨，“……我原本不需要经历这些。”
“是的，原本你不需要，但你现在需要了，好在五皇子还顾及兄弟之情，”婉华缓步上前，停在他身后，“……君陌，陌儿，不要和五皇子争，你争不过他的，就连君雅，也争不过他的。”
君陌捏紧了拳头，“那也用不着你‘帮忙’！”
婉华笑了，突然抬起手，从后面紧紧搂住了他。
君陌僵住，下意识就像将人甩开，耳边突然传来温柔的、亲昵的叹息，“陌儿，这皇城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早早离开，以策万全。”
“你什么意思？”君陌冷哼，“我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还有人会对我做什么吗？”
婉华无奈，松开手，在他背心轻轻一推，“陌儿，走吧，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婉华悲戚而哀痛地看着他，末了手指擦过眼角，决绝地背过身，什么话都不说，就那么静默地将他赶走，任他如何追问，她都再不言语。
君陌却想不通，他如今已经被幽禁，君无声会留着他以示自己的仁义，君雅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毫无一争之力的人身上，朝臣也没有非要拿刀闯入禁军圈子里要杀他的深仇大恨，还有谁会对付他？
何况，他区区被幽禁之身，又如何能离得开去？
君陌苦笑着，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眼门可罗雀的梁王府，迈开脚步，走进了这个人所共弃的禁地。
回首，大门缓缓合上，闭上了最后一丝缝隙，将所有的意气风发都挡在了门外。
空荡荡的长街之上，初春料峭的寒风搜刮着正午的温暖，梁王府的牌匾轰然一声坠地，裂开了。
……
以诰命之身入宫，自是有正当请求。
云初然给自己想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成亲数月，不曾收到家书来信，初然思乡心切，却不知南疆如何，皇后娘娘可有听说过南疆都政上过什么折子不曾？”
立政殿里，云初然看着憔悴不堪的白雪，如是说道。
白雪脸色依旧难看，婉华之事造成的打击实在太深，眼见着行刑之日就要到了，白雪更加无心他事，听什么都是恍惚的，一时间也提不上力气。
“南疆之事，本宫知之不多，”白雪揉着额心，有些倦了，“你问王嬷嬷吧……这几日，外面如何？”
云初然等的就是这个，连忙说道：“人言可畏，但梁王殿下平安无事，算是死里逃生。”
白雪掀起眼帘，看了眼正襟危坐的云初然，那泛白的唇瓣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娘娘？”云初然疑惑。
“没什么，”死局已定，何必再叫别人来趟这趟浑水，白雪忍住眼中泪意，转身背对着她，“你去问王嬷嬷吧，这宫里的事，好歹她知道几分。”
云初然没有犹豫，轻步走出了内殿，转出屏风，正好碰见了往里走的王嬷嬷，上前便又将刚才那番话说了说。
王嬷嬷手里端着药，显然也无暇分身，只好道：“前朝之事，哪是我们能知道的？你若真的想打听南疆的消息……”
她想了想，四下看看，而后压低了声音，“每日早朝之后，得了朱批、没得朱批的都会在左宗殿外由太监分派，有要念一念的也会当场念下，其余的不是积压在左宗殿，便是发回各府，你去左宗殿的周总管那里问一问便是。”
“多谢嬷嬷赐教！”云初然乖巧的笑起来。
王嬷嬷看了她一眼，又不放心道：“只是左宗殿里面你切不可进去，要是被人发现，可是要治罪的，回头皇后娘娘又要为你烦心。”
“知道啦嬷嬷，”云初然眨眨眼，“我就问问父亲的消息，回头就走的。”
王嬷嬷见她撒娇，忍不住笑了笑，“行了，快去吧，这会左宗殿刚好空下来。”说完也不停留，径自入了内殿。
云初然那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几步走出立政殿，同门前守候不久的兰新对了一眼，转身往左宗殿而去。
就在两人离开之后，一个素青霓裳的女子忽然从宫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默默看着她们。
“小姐，”樱儿上前，“您有什么吩咐吗？”
“二品诰命，哼，还不是沾了表哥的光？”白纤纤嫉妒得几欲发狂，“……去！让人跟上她们，这条不是出宫的路，看看她们要去哪儿，想办法给我弄出点动静来，我非得扒了她那身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