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当头棒喝，一瞬间，云初然是蒙的。
“你说……师父？”她恍惚不知所以，“你师父是谁？”
杀手今儿吃了大亏，却偏偏不想告诉她事实，偏要看着她挣扎、疑惑、痛苦，他踉跄了一步，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你想知道？求我啊，你这样的美人，求求我，也许我就告诉你了呢？”
求？
云初然打从出生开始就没求过人，她狠狠咬牙，忽然又问：“我的蛊虫为什么会失去反应，是不是你、你……你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什么方法？”
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想法，但却始终不敢去相信，“你说！”
“哈哈哈，你以为你的蛊术很高明吗？”男人阴狠地冷笑着，低头冷冷瞥着她，仿佛一字一顿般，缓慢地对她说道：“不都还是你师父交给你的？”
云初然浑身僵住，瞳孔放大了，好半晌才出声，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歇斯底里地嘶吼，“你，认识我师父？那你，我爹、我娘呢？他们人呢？！”
“啊，我都险些忘了告诉你了，”男人得意地笑了起来，不屑而轻蔑地抽出长刀，刀身映着云初然雪白的脸、杀手阴戾的眸，“你呀谢谢他们，他们死得……相当痛苦。”
云初然登时眼前一黑，如坠漩涡般，四肢百骸统统被人控制住，委顿于地。
师父，师父……师父！！
……
“嗯？”
“少将军，前面就是棉城了，”副将周全紧盯着尹珏城的侧脸，精致的面具不用触碰就知道有多冰冷，冷硬的狭长眼眸浑若无情之物，“快下雨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避一避吧。”
虽然老将军情况紧急，但他可也没有忘记，少将军同样是多年带病之身，赶了两日的路，他自己都有些疲累了，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尹珏城。
而尹珏城到现在都没有喊过苦，虽然养尊处优，却也的确带有老将军当年的风范与耐心。
他佩服，却也不得不担忧。
但尹珏城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扬起马鞭直追棉城，行至环山官道，忽临大雨倾盆，阴云如绸遮蔽晚霞，带来残月，雷电轰鸣，壮若蟒蛇。
轰隆隆！
忽地，一个惊天霹雳在前方炸开，几块石子从头顶上的山峰处掉了下来，险些砸中了他们。
尹珏城偏头避了避，余光之中却突然闪过了什么，他下意识看了过去，却在看清那同石子一起摔下来的东西时，呼吸一窒。
那是一只白玉簪子，一只云初然初入京城当入当铺的簪子。
莹白光华的外表，水色十足的质地，精雕细琢的花纹，天生而成的脆弱，疾驰的马儿是那样快，尹珏城的目光却下意识追逐着那玉簪子，直至玉簪与石子撞在一起，清脆地断成了两截。
尹珏城陡然打了个激灵，猛然抬头，一道人影却在此时与之擦身而过。
一个往前。
一个向下。
散乱的头发染了血，瞪大的双眸带着恨，冰冷的雨滴坠在眼前，也变得缓慢而迟疑，就在错身的刹那，云初然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悲吟，“珏城……”
这是梦吗？还是幻觉？是他太累了，还是他的蛊毒发作了？
尹珏城瞳孔骤缩，来不及分辨，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好像回到了京城，回到了那六层酒楼的楼顶，云初然也是这么从高处坠落，就在他坠落之后，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跳了下来。
跳了下来……
高扬的马蹄好像踏着雨滴往上走，尹珏城无意识地松开了缰绳，身体在惯性往前里硬生生扭了过来，伸向了云初然！
然后，一下子握住了那冰冷颤抖的手臂，身体也被牵得往前倾倒。
“……将军，少将军！！”周全凄厉的嘶吼伴着雷鸣电闪在耳边炸开，尹珏城豁然回神，而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幻觉带着下坠”！
不，不是幻觉。
他倒吸口凉气，不待细想，眼底发狠，伸手将云初然用力拽入了怀中，一翻身垫在了她的身下，仰身往上看时，他看见了雨幕蒙蒙之间的周全，惨白电光下的收手，和四目赤红如血的云柏夫妇……
“少将军！！”
“初然！！”
而后，脑后如受重击，失重感猝不及防地结束在轰然一声巨响里，伴着漫天炸开的水雾，如死亡般的冰冷，尹珏城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就像趟过岁月长河，竞逐江海的船帆，湍急的水流与令人窒息的液体挤入身体，怀里沉甸甸的靠着什么，压得他喘不过气。
良久。
月落日升，晨曦明媚，金色光华渲染大地，璀璨夺目的风景里，飘荡的人渺小如蚁。
再醒来，他险些已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只有浑身的冰冷和僵疼提醒着他“他还活着”这一事实。
他龇牙咧嘴地拧紧了眉头，而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震，手臂抽搐着抬了抬，脖子用力扭向怀里。
面如金纸的人紧贴着他的胸膛，宛若尸体。
尹珏城瞳孔骤缩，幻梦花月般的景象破得突兀，他竟是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忍着全身仿佛被碾压过的疼痛坐了起来，手指颤抖地在云初然鼻下探了探。
有呼吸。
仿佛松了口长气，尹珏城忘了她的离开，忘了那封休书，忘了还躺在床上的尹默和浑身的剧痛，巨大的惊喜包裹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云初然，揉着她的手臂，将脸埋进她的后颈，近乎喜极而泣。
他是打算兴师问罪的，是打算愤怒发火的，甚至打算把人带回去囚禁起来，可这一切，比起看见她险些身亡的瞬间，好像都算不了什么了。
“你吓死我了，”他又哭又笑地咳嗽着、喘息着，热泪盈眶，“你吓死我了，啊……”
他从未如此崩溃过，他险些以为真的要失去一切了。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感觉到了，后背上，轻轻拍着的、柔弱到仿佛没有半丝力气的轻抚。
哭声戛然而止，尹珏城瞪大了眼睛，慢慢将怀里的人放开，对上了那双充血的、含泪的眼……
“你没被……咳，吓死，我快要……”云初然苦笑，“被你勒死了，笨蛋，你出来干什么啊，”眼泪夺眶而出，云初然忽然痛苦地哑了声音，“笨蛋，他要杀你，他要杀你啊。”
尹珏城慌了，捧着她的脸，“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呢？你休了我，我才该哭吧？”
云初然急切欲言，却见尹珏城身后忽地出现一人。
高大的黑影，遮住了所有的光芒，瞬间夺走所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