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幽微，寒风凄惨。
云初然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木着脸看不出息怒，眉间残留一抹疲惫，沉思般凝视着那黑洞洞的山口，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兰新扫了眼在地面堆了好几层的落叶，仿佛还能看见曾经丧失生机的尸体，和秃然一片烧焦的土地，“这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臭。”云初然言简意赅，附带一个快要吐了的表情。
兰新忍俊不禁，“除了臭呢？”
除了臭，其实还很冷。
云初然去那他们躲避的洞穴里看过，果然在杂草拥堵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类似于狗窝的“人窝”，南山倒是也知道干净，周遭没有看见什么脏东西，但也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这次打定主意要查个仔细，自然不可能就此停步，所以还特地从那山石子缝隙里走了一段距离，而后，带出来了一样东西。
“人骨药盒。”云初然伸出手，将那几乎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样的药盒拿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渗人的冷意，“我就说一座山上哪里会有这么多毒物，哼，果然，这座山不简单。”
人骨药盒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将珍惜蛊虫收藏在其中，且它不像木头，长年不被腐蚀。而今人骨药盒已经成了这个模样，那这药盒在这山上待着的时间起码有十个年头以上。
十个年头……
而南山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还平安无事，甚至与这些毒物和睦相处，根骨比一般人强健，身材也比一般人更壮硕，只有那张娃娃脸看着像是个少年，云初然忍不住皱眉，“南山的情况，似乎跟尹珏城有些许相似，不，应该是比尹珏城更加严重，只不过……”
只不过，南山诡异地融合……不，吞噬了那些蛊虫。
“南山是药人，”云初然心下一沉，“定然是有人故意用南山做实验，而后此人功成身退，却将南山丢弃在此，南山侥幸活下来，却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兰新知道“药人”这一说法，自小喂药、吃药，与药为伍，而蛊人之药，与毒无异，若真是打小便如此，那南山到底经历了多少会挫骨扬灰之痛？
一股凉气从兰新脚底直升到头顶，她头皮发麻地问：“什么人这样残忍？！”
云初然眉头于是皱得更紧，“什么人这样残忍我不知道，但这样的人应该不多，而且此人还是在京城外养蛊，针对的人，”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密林，眺望着看不见的京城，眼波微动，“或许，尹珏城的猜测是对的。”
或许，这京城里真的存在一个谁都看不见的“鬼”，但事到如今，这个鬼的痕迹已经越来越藏不住了，只要有一个契机，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契机！
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结束！
只是没有证据而已，云初然不禁动摇，她眼下发现的东西，难道不是证据吗？
正在这时，兰新突然语气古怪道：“可是小姐，这世上练蛊之术比你厉害的，南疆之内，除了你的师父，并无第二人啊。”
云初然心头猛震，下意识厉声道：“兰新，不要胡说！”
兰新耸了下肩膀，不敢多言。
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严厉，云初然缓了口气，严肃认真地告诉她，“师父教我救人有方，从来没教过我用活人当蛊体，更不允许我制作药人，他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师父还是父亲请过来的，你怀疑他，那岂不就是在怀疑父亲？”
“知道啦小姐，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比云初然更厉害的养蛊之人，似乎好像没怎么碰到过，她悻悻地改了口，“老爷当然不可能是坏人，那小姐，我们现在就要回南疆吗？”
云初然点头，又看了眼手中的人骨蛊盒，想了想，并没有将之丢开，转而凝重地最后看了眼洞口，叹道：“走吧。”
两人拉过绑在旁边的马，这马拉上来时很是费劲，但从另一边被烧得平坦光秃、至今没有长出多少植被的山下去的时候，却又很是顺畅，省了大约一半的时间。
而就在她们从这山头下去的时候，就在官道至少，沉默无声的数十位铁壁大汉也策马笨过。
若是云初然看见了他们，必然会觉得很熟悉，因为领头的人，她曾经就在这里、这座满是鲜血和死亡的山头之上，远远见过一面。
那人似乎也还记得这座山，抬头时微微眯了眯眼，轻轻冷笑，“没想到又回到了这里。”
下属意外，“老大知道这里？”
“嗯，曾经奉主人之命，在天地人里当卧底时来这里见过他徒儿，倒是个美人，啧，那只是群乌合之众，”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前方，兴奋而期待地裂开嘴，“谁能料到，现在主人的命令，竟是要杀了她呢？”
下属疑惑地问道：“主人为何要如此？”
那人瞥他一眼，“主人的事情，用得着你多嘴，还不快赶路，她们……一定就在下一城！”
与此同时，就在山头的另一边，云柏、青秀也来到了山下。青秀尚有些不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那傻丫头一定往家里跑了，再耽搁杀手就该先追上她了！”
“别着急，你仔细看，这里前两天才下过雨，地表湿润，地面留存脚印很厚，”云柏微微蹙，“初然不傻，禁军才刚出京，必然会大肆搜捕，她一定会想办法先避过禁军。”
青秀讶然，“那丫头还能想到这些？”
云柏默了一下，有些好笑，“你自己生的女儿，她聪不聪明你问我？”
“说的好像那不是你女儿一样。”青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云柏无奈摇头，抬头看向山顶，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当年皇上察觉白家衰败、将军府中毒，便令人彻查京城周围，最后查到了这座山。没想到惊动了那人，禁军到时已是人去楼空，我们竟连他的面也没有见到，如今，又回来了。”
“白家也是罪有应得，可惜的是珏城那孩子，”青秀抽了下马屁股，“害我我们女儿蛊术学得不错。”
云柏失笑，“我们让她学习蛊术，不就是准备着今日不让她守寡吗？”
他们让云初然学习蛊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尹珏城。所以尹珏城身上所中之蛊，只有云初然的血才有奇效，只是……
青秀眨眼，“这孩子，被我们吓怕了。”
云柏看了她一眼，“别偷笑。”
青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