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去看各人的脸色,转身离开了。
她在别人面前从不叫敢叫慕容博父亲,只敢以慕容大人相称,也不会叫那些人兄妹或者母亲,只会以小姐公子或者夫人相称。
这是她从小被教训出来的结果,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不被纳入那个大宅的,所以她学会了另一种生存方式。
慕容如男直接去了摄政王府,她之前在右督司训练之时,王府之中便有了她的房间,正确来说,那里才算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侍卫看着她面覆铁具,通体漆黑的打扮,手持重铁令。便也没阻拦,放了她进去。
慕容如男直直去了自己的屋子,晨光尚不足亮,她点了蜡烛放在一旁开始静静地翻看记录。
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中一共有四位死者,不过这死者都或多或少与一些权贵有些牵扯。
慕容博下笔毫不留情,公事公办。他在书上写道:第一位死者是男馆名为青柳之人,幼时被买入男馆做培养,十六岁开苞之时被三品官员苏碌杭买下,之后陆续包了几年。
近两年男馆之中新人换旧人,高龄的苏碌杭心思活络,便弃了青柳包养新人。
青柳无所事事,几次纠缠,被新人找人打了一次之后才安顿下来,之后没多久就被分尸放在了男馆的门前。
慕容如男沿着字迹滑下的指尖顿了顿,那三品官员苏碌杭的下面还有慕容博调笑似的标注。
【据闻苏大人斥重金安抚手下情人,一年花费几百两黄金不在话下。朝中三品官员俸禄每月五十纹银以供花销,不知这苏大人,家底如今几何?】
慕容如男继续往下看去,慕容博与这位苏大人家底都是颇丰,没什么好比的。
第二人是一位屠夫,名王冠,早年在南方生活,后来搬到建新朝都中后便再未曾换过地方。
慕容博在下面记着:据调查,这屠夫早年在南方之时与现今五品官员小妾有所寄情,不过那小妾后来入了官员府邸,随着来了建都之中。
那屠夫未遂而来,做起了猪肉生意,据闻二人曾私下见过。
而见过没几天,那屠夫便被分尸剁开,放于了他的猪肉铺上。
一样的手法,牵扯的皆是官员。
后面两位受害者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叫香棋,女的叫貂眉,皆是被分尸而亡,又与朝中官员有或多或少的牵扯,而且这四人全都是于早晨被发现。
书上记载,仵作探出四人皆是于前一晚被杀,凶手手法干净利落,可能多年持刀。
慕容如男眯了眯眼睛,手指轻点了一下自己银白的铁制面具,发出轻微的声响。
凶手作案时间间隔并没有规律,只有一个缥缈而固定的时间抛尸,那就是早上。
每具尸体都被摆成了不同的形状,而且也并没有太过血腥和匆忙。
所以说,凶手是在慢慢杀死死者的,能这么不急不忙确定不会有人撞见,肯定是在一个凶手认为很安全的地方。
四具尸体上的刀痕请专业人士看过,确认是同一个人所为。
慕容如男的手指在那一圈官员的名字上画了个圆,固定的分尸地点,但针对的人不同。
她的手指点了点青柳的名字,然后起身把书折好塞进心口前。
她从袖筒中摸出一块纯色的玉佩,拿着玉佩去了训练右督司的上司那里,然后挑了四个人。
她挑的人都是右督司从小买来养大的,没有姓名,只有代号。
慕容如男在右督司训练自然知道谁好谁坏,她挑的三号,五号,十号,十二号。
三号轻功好,一直是用来收集情报的。五号和十号武功是上等的,碰上那些江湖大侠也是不怕,十二号是极为机灵懂变通的人,易容极为厉害。
慕容如男看着站在眼前的四人,把手中刚才写好的名单递给三号和十二号,她道,“麻烦你们两人去收集这四位大人的消息,尤其是过去的消息要详细的。”
三号没说话,接过名单低头看起来。十二摸了摸脑袋,没带面罩的脸上挂着毫无心机的笑,他道,“哪里哪里,之后一段时间还要如男姐你多多照顾了。”
慕容如男没说话,只点点头。十二也没介意,低头跟三号低语了几句,两人便分头走了。
慕容如男看着面前剩下的二人,点点头道,“不知两位可有平常衣物?我们等会儿出去可得换换门面。”
五号和十号对视一眼,然后转眼间便消失了。
慕容如男笑了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件黑色长袍,上面用白线秀着竹子。
她把长袍换上,又戴了发冠,看着铜镜前神色颇为英气的白面书生,她忽然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做过女儿家的打扮了。
拍了拍脸,慕容如男拉开门出去。
门前站着两个人,不知已到了多久。
五号骨架大,个高,是个长相平淡无奇的男人。十号骨架比寻常女子略大,面容消瘦,涂着红唇白粉。
慕容如男上前两步笑道,“等会要去的便是青柳所在的那家男馆,我路上便称二位为五兄十妹如何?”
十号点头,也不介意她把自己的辈分说矮了,只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走吧。”
慕容如男点点头,跟上前面的人。两人在路上偶尔说话,而五号则一直沉默寡言,若是你不问他,他必然怎么都不开口。
到了男馆,便见那门口靠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少年。
慕容如男上前两步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少年被吓得蹦了一蹦,后退几步,这才将她们三人纳入了眼中。
“要死哎!”少年拍了拍胸膛,姿势是刻意练了千百遍的柔美,出口的话却是跟他的动作搭不上边。
少年滴溜溜转着眼睛打量了慕容如男一番,见她一身连头冠都只是竹子做的,便自觉无生意可做,摆摆手道,“关门了关门了,这儿只申时开门,各位怕是来错时间了。”
慕容如男也知道这个理,但是只有三天时间。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她从袖中摸出一些碎银递过去,约莫有一两左右。
那少年亮着眼睛接过,笑眯眯的把三人迎了进去,又给倒了茶。
厅内自有人接待,一个半大不小的青年人便笑着迎上来,边倒茶边说,“客人可是有心仪的公子不?要不要小的给您引见一两个看看?”
五号自打进了这里之后就消失了,也没人发现。
十号正坐在椅子上仔细的看着茶杯,好像里头有花一样。
慕容如男清楚五号是去摸地形了,也未曾阻拦,而十号则是留在这里保护她的。
只不过十号不喜言语,便假作不曾听闻,只把说话的活儿全权交给了她。
慕容如男对少年摆摆手,又招他附耳过来,先是笑了一笑,然后便用一种你知我知的口吻道,“在下耳闻新华公子已久。”
那少年是个知趣的,听他这般说,心里明悟了一半,又不敢当真只怕泄露给不该听的人,便半做为难的模样道,“这……莫不是您记错了,小的来这儿几年了,也未曾听说有叫新华的公子。”
慕容如男来前早调查过,知道这苏碌杭做事万分小心,所以连相好的都给藏着,也只有几个臭味相投的人才晓得有这个人的存在。
也只有那几个知道的,来了这儿才偶尔点点这个新华公子,其余外人鲜有知道这人存在的。
这都是在慕容博写的书上看到的,上面还洋洋洒洒的痛斥了一通苏碌杭为人胆小如鼠等等。
这新华,自然就是那个找人打了青柳一顿的新人了。
慕容如男在记录上看到说青柳被打之后安静了一段时日,便突然被杀了。
而这一段时日里头到底做了什么却是未曾记载,按照青柳之前一直纠缠不休的架势,要么是私底下还有纠缠,要么就是得了好处暂时不纠缠了。
而跟青柳有直接利益关系的说起来也就苏碌杭新华二人了,苏碌杭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做这么蠢的事,便只可能是和新华有关了。
慕容如男听了少年那般否认,也不慌,只淡笑着摸出一颗从慕容博密室里顺出来的金豆子塞过去。
暗暗跟少年挤了下眼睛,一副色迷心窍,心痒难耐的模样道,“实不相瞒,小爷乃是官员友人之子,也是听闻新华公子的名头才过来的。”
说着她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道,“我可知道孙玉那小子都能进去,你若是不让我进,那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一张一弛,一松一紧,那少年顷刻间便被唬住了,他哪里知道那新华公子接待的都是何人?只知道那些人都是身份不简单的,而那群人中也有姓孙之人。
那么多姓氏,为何偏偏说中了他知晓的孙姓?
少年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伸手捏着金豆子讪笑道,“当然当然,公子请跟我来。”
他说着看了眼一旁静坐着的十号,迟疑道,“这位小姐不知该是怎么伺候?”
慕容如男看向十号,见她向自己暗暗摇头,便笑道,“侍女罢了,带上让她长长见识又何妨?”
少年勉强一笑,在前面引路。他也没察觉身后二人的不对劲,只暗自感叹新华公子的好运,接的客人尽是些不凡之人。
一路走过去,颇有深意,路上偶尔遇见几个伺候的少年,那一路走来脚步轻巧,呼吸平稳,一看就是有内功护体。
这小小一方院落竟连侍从都是不简单的,慕容如男与十号同时把脚步放重,呼吸也偶尔紊乱,装作普通人的样子。
一路走过,转了好几个拐角,便见楼台水榭。
那引路少年颇带艳羡的道,“那水是花重金引来的活水,那楼是特意请了善工之人定做出来的。那可是馆中独一无二的,可新华公子却不怎么看的上,客人说要赎他,他也不答应。不知惹得多少人羡慕不已。”
慕容如男听了,哼笑了一声,做足了权家公子该有的不屑,这才用不耐烦的语气道,“不过一个讨巧伶人罢了,装腔作势。”她说着一甩袖子顿足,面上满是不耐的道,“怎地还未曾到?”
那少年因长相与品行不行,一直只做着伺候人的活儿,还未曾开苞。一边眼红那些拿大钱的公子,一边又经常自我安慰那些人堕落污浊不堪,自诩与那些小倌伶人不同。
这时见了慕容如男贬低不屑的话语,便觉着自己也是那外头清清白白的人,听的颇为舒爽,也就不再特意带着他绕圈子,只低声说了两句“到了到了。”
说完脚步一转,便带人进了一处院落。
慕容如男进了院子,未曾察觉有人,便对十号悄悄摆手。
十号会意,转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头。那少年转头见身后只有一人,这才记起了这院子中外人不能乱走的规矩。只得皱了眉头提醒道,“客人您的丫鬟不见了。”
慕容如男假装没看出他脸上隐隐焦急之色,只摆摆手,做出略微急色的模样道,“随她去随她去,你等会儿把人找到带过来不就行了?快带我进去看看那新华!”
少年无法,只能先把人带进去,叮嘱几句之后才急急往外头找去。
慕容如男被留在厅中,她脸上急色的表情褪去,只微微皱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两眼。
侧室有人推门出来,那人垂着头,看起来极为温顺。
慕容如男与来人视线对上,皆是一愣。
却说那出的人,长得真是国色天香四字可称,非常人能及之俊美,不过脸色苍白,神色郁郁,看起来倒是一番病态。
慕容如男看清来人长相,挑了挑眉,道,“新华公子?”
被称作新华公子的人神色一阵恍惚,最终只低声苦笑道,“称不得公子了,不过一废人罢了。”
他说完看了眼慕容如男,然后瘫软的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道,“我记得他们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
慕容如男眯了眯眼,嘴角勾起,她笑道,“他们?可刚才那少年带我们进来之时并未曾遇到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