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光觑眼瞟了一圈,见无人应和,言着竟是拊起掌来,胜赞道:“我向月光的母亲,美哉、美哉。”边就一双眼睛斜睨着向茹雪。
向老夫人知她擅讲话,说的都是喜人的嗑,自己生下的闺女,随她怎么折腾去吧,面上含着笑,口中却是静默不语。
向茹雪立在姑姑身侧,看似端注着这一幕,实则心思神游云层之外已是不晓得几千几万里去了。
她饶是被软骨症所累,身子羸弱,今下着了件淡淡杨妃色缀花罗裙,外面披着条同色的百合绣锦云肩,看起来还当真是娇俏可人。
刚刚她心思神游,这会儿子才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敲起了边鼓,娇柔柔,蜜甜甜地唤了声:“祖母”。
她这轻唤的祖母声,和这句话兀自响彻在正苑内室,来的甜蜜、甘美、馨愉,向老夫人止不得笑意更胜,偏头看了她,笑意浓浓,唇角溢出了笑纹:“雪儿”
神色肃然点头郑重道:“祖母,姑姑说的可都是雪儿心头所思的呢。”绷着嘴唇更重的点了点头:“祖母却是美。”
向茹芸阴沉着脸,揶揄道:“二妹,祖母的雪花银发簪却是美。”
抬手细瞧着一双素手上刚刚来正苑前,木玢才帮她染了的殷红丹寇,放到唇边轻轻吹了,才复又抬眼看了向茹雪,续道:“可如此精深工致的发簪,可是要挑人戴的,非祖母这般贵气不可呢。”
苑冰找准机会,看着向茹芸,口中附和声连连:“大姐的话着实公道。”谦卑恭敬的对向老夫人一施礼:“老夫人是苑冰见过最贵气的人。”
言罢又回头瞧了两位妹妹,白了她们两眼,苑霜、苑锦心领神会,也上前一步恭敬施礼:“老夫人太美了。”
向老夫人仰头哈哈笑出声来:“你们这群小机灵鬼儿哟,快要把我老太婆哄得找不到北喽。”
这端的,这形容,堪堪使得坐在最后酸枝木玫瑰椅上的苑娇抬眼朝老夫人这边望望,打从向茹默去了宁厂后,苑冰更加孤立她,她坐在那里一直没人理会。
这一内室人叙的话她苑娇也不敢兴趣,兀自坐着都要睡了过去,今儿是被她姑姑向大夫人叫过来,说一起热闹下的,那不来又是不好,便就凑个人数了。
一众人的言语,她也就囫囵的听了个小大概,忽而只有老夫人的这一句找不到北听得真切,她昨儿个刚跟了廉先生学了如何辨认方位,对向老夫人所居正苑的这个方位便就是北的这个事情记得尤是清晰。
苑娇心下不由狂喜,昨儿学的,今儿就用得上了,这好机会哪找去?遂即朗声开口道:“老夫人,我晓得北在哪。”一脸的郑重其事,眼神澄澈透明,小小的一个脑袋,重重的不停点着:“您居的这个正苑就当属是北。”
语罢,一脸娇憨的脸上,两只无邪的大眼睛盯盯的瞧着内室里的人。
一众人被她这副端的,逗得全部都止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有捂住肚子笑得起不来的,一个小丫鬟干脆顺势蹲在了地上笑声不止。
苑娇不明所以然,依旧呆呆地木立当场,抬手挠挠头,难道是我记错了,但饶是记错了,他们也不会笑成这副样子吧。
一众人笑够了,向老夫人才将苑娇唤道身前,满眼疼惜,一双手轻抚上她的肩头:“我们苑娇会辨方位了。”竖起个大拇指来:“当真是这份儿的。”
苑娇面色羞赧,想问下刚刚一众人都在笑什么,可人太多又不好意思开口了,遂就低下头去,不在作声。
一向都争强好胜的苑冰,这一刻堪堪的满面都挂了无奈之色,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晌才不得不上前一步,摇头叹息道:“祖母,家妹受教不当,是我这个做大姐的罪过。”
向老夫人将苑娇揽入怀中,面色慈祥,双眼目视着前方,淡淡笑道:“这一屋子的人呢,单单这个孩子才是最得喜的。”
看着苑冰续道:“你们都当真要学学娇儿的童真稚趣。”
闻此,苑冰脸色忽而红,忽而又白,她自是理解不来祖母的这番直白的看法与好的心意,心下只是自以为是的想着,我也不了然祖母到底揣的是个甚端的。
表情讪讪的,措了半晌词,才勉强开口道:“祖母说的是。”
向月光觑眼看着苑冰她们姐妹几个,心下生厌。
大嫂带的母家的这几个小丫头来府上住,我心情大盛的光景之下,还有心绪逗弄他们几下,全当是逗弄犬狸了,若是有了心思苦想的时候,那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功夫跟这几个小丫头矫情。
叹口气嗯了声缓缓道:“母亲,月光脖子不舒服,先告退了。”
言罢起身,缓缓晃动着玉。颈:“早些歇下,明儿好去逛赏秋大会。”
向老夫人看着她,道:“原本你就是个自由的,我这里也不拘着你。”
苑清秋关切道:“姑姑的脖子打紧不?”
向月光心底发出呵的一声笑,面上端的是满满的热切貌:“如此多谢嫂嫂关心,月光不打紧的。”
一众晚辈人都恭送道:“姑姑慢走。”向月光含笑颔首,堇茵搀扶着她缓缓移步,出得正苑内室。
夜风在牖户外摇得七心红古山茶扑簌簌的响,缀缀花瓣落英缤纷。
向茹雪忽而的打了个喷嚏,掩唇嗤笑道:“刚刚在倚霜斋一时贪凉,许是在牖户底下被邪风吹到了。”
向老夫人道:“唤大夫瞧一下。”
向茹雪掩唇,重重的又是一个喷嚏:“雪儿先回去,让木垭给熬了那滚滚的姜汤来服了,想必也就好了,若是不见好,就唤了大夫来瞧。”
苑清秋移步过来,抚了抚向茹雪的额头半晌,这孩子自小起,就患了个骨软症,平日里最心疼的也就是她,当真是有个风吹草动都忧心不已:“雪儿,明儿个我同郝大夫去倚霜斋给你瞧瞧,赏秋大会,你就不要去了,免得再吹了冷风。”
闻此,向茹雪心下一喜,面上却是立时间带了三分憾然貌:“若此,雪儿只得遗憾而错过了。”
老夫人道:“错过了这次,还有下一次嘛。”
向茹雪走出后,内室且自阒寂开来。
半晌,向老夫人轩轩眉毛,忽地对苑清秋道:“对了,宁厂那个三丫头明日会到场吧?”
苑清秋呵呵笑了:“母亲放心,少不得那丫头的,几日前就派人传了口信过去了呢。”
向老夫人面上含笑,点点头:“嗯,如此甚好,多日不得见,还怪念着她的呢。”
大尚二十七年夏历八月二十三这便就是到了。
这一日里,秋高气肃,大朵大朵的白云浮悠悠飘于澄蓝明澈的天空之上,徐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摇曳满树金叶。
向府府邸前,距门当口七丈远之处,已拴好的六辆马车,第一辆马车略小,围赭色缀金边儿帷幔,余下来的五辆马车框架同大,围藏蓝色缀青灰边儿帷幔。
六辆马车并列成行,整齐的列队于青灰色大理石云纹地面上,每个马车前都候了一名着黑色锦褂小裤的驾夫。
向老夫人端立于门当口最前端,着一袭深烟色弹花暗纹锦服,肤色泛着光润的亮泽,鬓发高耸,斜插了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贵气逼人。
向老夫人身子一侧,端庄而立的是向大夫人苑清秋,在往后是向茹芸跟向登鹳,另一侧则是身姿袅婷,打扮得粉黛妍丽的向月光。
苑冰、苑霜、苑锦姐妹三个站在向茹芸两夫妇身后,她们身上着的是向茹芸送予的簇新的罗裙,头上朱钗环翠,均是神色喜滋滋的,对于她们三个来说,是第一次参加赏秋大会,可真是揣的期待貌。
苑娇被落在后面,无人理会,着一身绯色素布罗裙,只斜斜插了个素白的平纹缀圆珠银簪,看上去自是比那三个姐妹儿寒酸了许多。
丫鬟、婆子、小厮等一众人站落在苑娇身后,排成横队列于队伍最后。
向府管家关沉对向老夫人恭敬施礼,询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向老夫人面含笑意,看起来慈祥而亲和。
她转眸看了一众人,见都在,微微颔首道:“人都齐了,即刻出发。”
关沉得令,吩咐第一辆马车前的驾夫长,分别唤了候在身后的三辆马车前的驾夫,可以预备出发了。
聚集于向府苍穹之顶上的那朵朵浮云,不知何时起,如若。初春里的柳絮般漫荡荡飘散了开去,真真的是叫一个白衣苍狗。
向老夫人的丫鬟苓萝搀老夫人移步前行,朝第一辆马车方向缓步款款行去。
见老夫人移了步,门当口前向府上的人,才分别各自的向前而行,人群渐渐分散了开来,朝各自的马车行去,老夫人被丫鬟苓萝搀扶着行走在最前边。
向茹芸的一张脸一反昔日阴沉的常态,眼角眉梢都蕴了浅淡笑意,轻轻挽着夫婿向登鹳的胳膊,向登鹳形容端正,举止有礼,面带笑容,眼下里的这一刻,还真带了些向府功德锦帛准传人夫婿的形貌。
一众丫鬟、婆子跟在后面,见大姐儿跟女婿两个真真的是一对璧人,都连连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好生般配的说呢。
向茹芸貌似不在意,却是句句听入耳内,将向登鹳的胳膊挎得愈加紧了三分,唇角的笑意更胜。
向茹芸和向登鹳两个人行至他们所乘坐的第三辆马车跟前,驾夫将车帘掀开,向茹芸先款步迈上了车,向登鹳满面笑意的对驾夫示意,正欲抬腿迈上车,忽地“哎呦”一声低吟,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
向茹芸满面讶异,急促道:“好好的,这是怎地了?”
向登鹳缓缓从地上立起身,微蹙着眉头,强自挤出一个笑容:“不当紧的,许是食不对东西了,从昨儿个夜里就有些腹泻,跑了几趟凅藩,今一大早儿的都大好了。”
一壁说着,便就半弯起腰身:“这下子又不行了。”
向茹芸从车前窗口看前面的两辆马车已经开行了,后面的驾夫也是扬鞭上手,对向登鹳急道:“你这可作何是好?”
向登鹳道捂着肚子,饶是这凉风劲吹的大秋天晨曦,也如了炎夏晌午般,冒出了个满头的汗。
向茹芸道沉起脸来,当真的是个属懒驴的,一上套便出恭,遂就败坏道:“那你就不要同我们去慈风林了。”
言罢,素手轻扬,将挂帘一挡,清嗓开喝,端的是功德锦帛继承人的架势,招呼了驾夫开行。
向登鹳闻言窃喜,饶是隔了车帘子,依旧是弯着个身,作得是一副腹中绞痛之貌,对向茹芸毕恭毕敬的道:“如此当真是登鹳的不是,请夫人见谅。”
向茹芸并不理会,所乘车子辚辚的向前驶去。
后面的马车也都陆续的起驾开来,向府的一纵车队渐渐行得远了。
躲在向府门当口的向登鹳呸的吐出了一口血水,为了逼出点汗水来,他不惜将舌尖咬破,那个麻木劲儿过了去,现下才觉得火燎燎的疼。
向登鹳做贼心虚,由不得心下惴惴,蹭蹭的从门当口一路往回溜,还好府上的人都去参玩赏秋大会,现下还当真是阒寂了无人声。
行至正殿门当口,一个看院儿的婆子远远见了向登鹳一路回头缩手的溜着走,甚赶纳闷,见他过来施了一礼,道:“大女婿怎地却是没有去看玩赏秋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