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郡王如此的大窘之态,向茹默着实是忍不住大大笑出声来。
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臂轻抚在了身侧的小几之上,俏脸趴在了柔白素手上,哈哈哈的止不住笑了半晌。
赵佶见此,更是木立当场,完全不了然这位茹默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下愈加的惴惴不安起来。
向茹默笑够了,由是时间经久,竟是将肚子笑到了痛。
白莹莹似水葱蘸雪的一双手轻捂了肚子,柳眉微微蹙了,似一朵含苞的花骨朵,笑久了肚子竟是会这般的痛,不自主的环指了脐部一周,说出口来:“笑得默儿这里都麻麻痒痒的痛呢,好生的不舒服。”
他听她说肚子痛,心疼得不得了。
一时间急得团团转,一壁又直搓着一双手,想马上移步过去,为他揉揉肚子,却明知那是不能够,当真的是心疼不已,这堪堪都是佶的错呀,若不是佶说错话,默儿姑娘又怎会将到肚子笑疼?!佶当真是该死、该死!
向茹默见郡王这凝着眉头在内室里若孩童般来回快速踱步,边又搓手的形容,觉得甚是有趣,郡王沉稳大气的性子,跟孩童天真的遇到事情不知所措的双重性子,当真是分明得紧呢。
铜壶滴漏微不可查的滴答作响,昭示着光阴倏然。
经过了这一半时,向茹默这下子里,肚子却是不痛了,恢复若常。
心下却是了然不能在戏耍了下去,吐了口长气,对了佶郡王正色道:“郡王,默儿当真是没成想您会如此的严谨不苟,刚刚那些只是同郡王开个玩笑的。”
眼神澄澈而清明,恳切道:“还望郡王见谅。”
赵佶揣着向茹默的神色,不似刚刚的腹痛时的苦楚凄婉,只平淡似月华剪秋水,终是暗暗的捏下了一把汗来,颀长的身姿这才挺拔如初:“如此甚好,佶刚刚当真是被姑娘吓得不轻呢。”
见赵佶还长身而立,向茹默道:“郡王站了那么许久,不累吗?”
赵佶腰身端立,脊背挺拔,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是俊逸之感,跟适才的那份讪讪又不知所然端的分明的就是辩若两人,朗然笑了起来,不可置信道:“姑娘此言甚重,只站立于此,这佶怎会生累。”
光风霁月,如水的月色将这暮秋中还残存的些许花映照成影,和着午夜的轻风,巧然于庭院当中青白色的理石地面上轻而又缓的灵灵而动。
兰苑内室里,烛火闪闪跃动,燃着的灵香草袅袅将淡淡草药香裹了些许甜腻的味道盈满一室,现下里满室清宁。
向茹默抬眼看了夜色,终是道:“今儿晚亏得郡王出手相救,如若不然,默儿一时间还当真是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赵佶堪堪笑道:“这也是佶同姑娘的缘分使然吧,如若不然,佶怎么今儿个向晚之时端端的就要从皇宫里朝这沧澜谷底奔来呢。”
眼梢唇角溢满喜不自禁之色:“原是这份端的在等着佶呢。”
向茹默眼波流转,问了句:“听得郡王这个形容,如若是今儿晚不来沧澜谷底,那还断断的不会生出此般感觉?!”
赵佶淡淡一笑:“那姑娘这话可就言得差异了,佶的这个感觉是行至天之边、海之角都不会有丝毫半分的变化的。”
微微叹了又道:“只是那样,佶远在宫中,临时往沧澜谷底这边赶的话,要赶跑那几个小人,断断的许还是来之不及的呢。”
微微的捏了把汗,喟然而笑叹,大有事情过后庆幸之余味:“那可就算是连黄花菜都凉了。”
向茹默静静听了,唇角淡淡挂了一抹莞尔,不断的看了牖户外的天色,天色当真已是很晚了,这夜半三更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确是好说不好听的。
向茹默心底下暗暗揣摩着赵佶的意思,只见赵佶神态端然,坐在对面的罗汉榻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小心的摩挲着小几上的一个青铜浮雕珐琅莲叶荷花水中丞,上面的雕刻端的是红肥绿瘦。
一双星眸水波澹澹,对文房宝贝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做工精巧若斯,看着便就心生夷愉。”
见得此,向茹默便是不能急着说话了,唇角禁不住泛出莞尔,自己钟爱在心尖尖上的文房宝贝,被人赏识,心底自然是快慰的:“怎地,郡王也是喜欢了这东西去?”
赵佶道:“自然是,佶从小便就对这样的文房宝贝情有独钟,看到就心生欢喜。”
言语罢了这些,两个人陷入了沉默,赵佶依是细细观瞧了手边的水中丞,而向茹默则是远观于此,彼此间唯呼吸之声相闻。
光阴便就这般倏然而过,向茹默左右衡量着,时辰都此般光景了,这个郡王还坐在这里,这到底是何意思呢?难不成还要于我之处歇下脚来不成?!
轻掠过垂至额前的碎发,盯了远处熏香台子的金边瞧着,如若是不让他走,于这里住下,容留外姓男子住宿,传得出去,便是极大的不妥。可让他走,这大晚上的,宁厂这边距帝都又是路途遥摇。
向茹默思忖着,当真是不清楚他是怎么从帝都赶来这里的,若他是骑了马匹来的,尚可快些赶回去,可若是不然,步行着回去,到帝都天都得明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对郡王现下里要何去何从的事情,一时间向茹默是百思不得解。
暗暗的想着,遂便就试探着放轻声问道:“郡王,可曾是骑得马匹来于此的?”
赵佶闻声,一双深眸才从水中丞上离得开来,迎声抬眼瞧了向茹默,眼底是一片诚恳,正色点头认真道:“是的,佶是骑了绿耳过来这边的。”
向茹默闻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骑马来的呢!那就好办了!那就不客气了请回吧!
于是间,掩于唇齿的话语登时间便就脱口而出:“那默儿就不留郡王了。”
抬手盈盈一指牖户外:“夜色渐浓,那郡王就请回吧。”
赵佶见向茹默若此,面上挂了三分讶异之色:“怎地,茹默姑娘就这么急着让本王走。”
向茹默焦急,不由得抬手又是一指牖户外,凄婉道:“郡王没瞧瞧这天色嘛,可都大黑了呀。”
赵佶坐于罗汉榻之上,挺直的脊背似一座稳稳却又清隽的高山,朗声一笑,端端道:“本王行得直,做得端,任谁能说出本王半个不字出来?!”
看了向茹默极其认真的形容,忽而的想逗趣一下,淡然道:“如若本王说,今儿个就不走了,要留宿于此,姑娘意下若何?”
言语间,眼底蒙蒙的又蕴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神情凄楚地瞧着向茹默:“这月黑风高之夜,想必姑娘是不会将千百万里之外前来求宿之人生生的朝外推吧?!”
煞有介事地向外往了眼,声音低低,似战战兢兢:“宁厂这地界保不齐在有豺狼虎豹呢。”
赵佶说得如此凄楚,这不明就理的,还都得为他撒把同情的泪水来。
向茹默见这赵佶唇角狡黠的笑意,配了这水雾汪汪的这一双眼睛,绕是明知道他这一刻就是在惺惺作态,瞧了眼下这外面漆黑黑的端的,心下里终还是心下泛出很多的不忍来。
向茹默凝眸静静觑了坐于对面罗汉榻上的那个一袭雪色衣袍的男子,将一条心横了下来银牙暗咬,道了声:“如此,郡王便于我外府歇了下吧,从大门当口进来,那个第一进院子的东间住了对兄弟,是我的盐工,不嫌弃的话,就委屈郡王跟他们对付一个晚上了。”
赵佶就喜欢向茹默此般认真的模样,越看越是欢喜,一张冠玉般清美的面庞,掬了轻轻浅浅一捧笑。
向茹默急道:“你还笑?”
赵佶见向茹默应是误会了自己:“茹默姑娘有所不知,佶是在细细思量着,去大理国跟象牙郡要如何行路才最为妥帖。”
向茹默正色道:“快马加鞭的回你的华丽丽的宫殿中去想不好吗?又何必偏生的窝在我这偏远之地。”
赵佶方正色缓缓道:“默儿姑娘有所不知,佶是要明日天将明之时,于宁厂沧澜谷起程。”
眸光灼灼看向前方,眼神中充满无限期冀:“从这里起步,先经象牙郡而后入大理国,这样可节省下来时间,可以更快的将盐工找来。”
见向茹默听了自己的话,面色渐次转得凝重,只怕她担心一路上未知的风尘。
复又淡淡的似自语,缓和着气氛:“而且嘛,本王特喜爱这沧澜谷,也是在本王的心中讨得个好的彩头吧。”
闻得此,向茹默才长吁出一口气来:“郡王原是这般意思,那就早早讲出来嘛,何必让默儿此般的猜测呢。”
赵佶轻“嗯”了声,思榷半晌,才恍然了悟,眼底生出一片澄澈,道:“佶并未曾揣有丝毫半分的要让姑娘猜测之心,只是刚刚佶在心中将此般远行的路线之图在脑海中勾勒,未自成型,所以不便于姑娘开口。”
抬眼瞧了向茹默,带了几分讪讪然:“只是佶不成想,思考之时,光阴骤然而过,不曾反应得过来,天色就已经晚成此般了。”
搓手笑道:“实则佶是打算一会儿去庭院当中坐至天明的,佶不才,蠢笨的想来,若此便不会辱了姑娘的清名,佶又可以顺便的赏下整晚天顶那轮皎洁婵娟之端貌。”堪堪一笑:“若此岂不是两全其美,哦不,三全其美之事。”
向茹默见他说的动容,津津有味的侧耳谛听着,询道:“只是两全其美,怎冒出个第三个来?”
赵佶哈哈的笑了:“佶照比姑娘绕是蠢笨得很些,只是于此端上,佶是堪堪的扳回了一局。”
向茹默嗤声笑道:“如此怎讲?”
赵佶道:“我明日从这里出发行程便利,这为第一美,在庭院当中端坐一夜不辱姑娘清名,此为第二美,在如斯至景之地,赏天顶上的皎月,岂不为第三美。”
向茹默笑道:“郡王分析的如此妥帖,当真不能自诩为蠢笨哦。”
佶郡王朗声道:“本王就是喜欢在姑娘面前自称笨人。”凝视着向茹默一双明亮的眼睛:“姑娘是能耐我何?”
向茹默嗔道:“不跟郡王打了嘴仗了。”
赵佶端端立起身子,边就向外移步:“姑娘,若此,佶就去得庭院当中赏月了。”
向茹默嗳了声,急道:“郡王,还当真要去庭院当中坐一夜?”
赵佶俨然阔步走出了内室里:“那姑娘以为本王是在讲笑话?!”
言罢,门轻轻的一声被带上,莹莹烛火被这股风带得堪堪向一面偏去,顷刻后又恢复如常,点点跃动开来。
内室骤然间静了下来,熹微的烛光和萦绕于身边的灵香草味道醉得人陶陶然。
向茹默陷入沉思,怎地我同这位郡王竟然是熟悉至斯了不成?怎地今儿个偏生不自觉然地同他讲了甚多的话,微微合了双目,甚至于有些的话讲出来竟是若此的自然,似水到渠成,讲起来又是如斯的快乐。
向茹默凝眸细瞧了对面刚刚赵佶坐过那个罗汉榻上小几横梁上的一处云纹浮雕,思量不已,我这是一种什么心绪呢?我是一个惯常于外人前算是不拘言笑的人,刚刚里竟是拿了他来逗趣?!
摇头喟叹着,默儿怎地似看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从未曾知道的另一个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