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倒插赘婿
巴达兽2019-11-05 15:374,234

  暮秋天色向晚,赏秋大会也召开了大半日了,如若是按着慈风林夜晚封山的时辰,他们一行人要回来还尚早,可不得不提防着他们有何事情,从而提前回府。

  向茹雪心下焦急不已,咬牙愤愤,极力掩着心下止不住泛上来的恼怒,道:“大姐夫,雪儿请求您将制盐之术告知于雪儿。”

  向登鹳面上挂着淡淡而疏离的三分笑意,抬玉箸夹起一块浑圆的京都肾球,张开口咬下去一块,慢慢的嚼着,另一半夹在玉箸当中,如夹着一块待宰割的羔羊。

  转目向着牖户外看去,道:“天色不尚早了,二妹是觉得这个时辰讲话,于你于我都是方便吗?”

  这几番轮回作战,竟是都没有将大姐夫拿下,这超出了向茹雪的姑凉。

  现下里,她是真的没有多少耐心了,蹙眉看着她,攥紧了掩在宽大袖口下的一双拳头:“大姐夫,讲句话要好久的吗?”

  向登鹳将手中玉箸“啪嗒”放到八仙桌上,站起身来,打了个酒嗝,抬手抚了下被酒水润得通红的嘴巴,做出一副端然郑重貌:“二妹,制盐之术,岂是三言两语便就能说得清楚的。”

  又端目看了牖户外:“天色真的是不早了。”

  向茹雪好不容易逮到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阖府上下的人都出去的时机,岂肯是轻易放了去的。

  向茹雪以为,向登鹳不肯开口将制盐之术讲与自己,定然是自己的容貌姿颜还是没有让大姐夫倾了心去,一时间心下泛出向茹默无意间轻掠发丝的端的,那神韵、那形容,简直是大摄人心的。

  念及此,不由的也将一头秀发东施效颦般的往后微微一掠,她无得向茹默那般及膝柔滑顺美的青丝,略显得枯黄的只及肩的头发被这么一甩,如同被骤然起始的风吹荡的一方枯草,道:“雪儿只求大姐夫讲与一二。”

  倚霜斋外,夕阳染醉,倦鸟归巢。

  西边天空残红似血,低低悬垂,同一树灿金的黄桷树叶子交相映衬。

  笼在夕照之下的慈风林远观静谧而又幽深,近听,于这静谧中,点点片片颜色不同的各类叶子,携了暮秋仍旧绚开的万紫千红扑簌簌响着,声动梁尘,端的是浑然天成,让人心之夷愉。

  赏秋大会还不曾至尾声,向老夫人就率向府一行人匆忙驱马车离开了。

  慈风林距巫溪向府正宅,有两个余时辰的路要赶,被向茹芸这般一闹腾,来的时候端的是喧哗兴盛,而离开时却是寂寥沉沉。车上的人都无声而坐,或将眼眸无意中看向车窗外,亦或是打起了瞌睡。

  蹄踏一路风尘,暮秋晚色如血,向府马车队悠悠转回府邸门当口,嘈嘈杂杂间,一众人按照秩序依次往里而行。

  一整天的车马劳顿,向老夫人身子甚感疲乏,加之被向茹芸的一番闹腾,面色沉沉,苓萝搀扶着她走在最前端。

  向大夫人跟随其后,而后依次为向月光、向茹芸、后面的丫头婆子里面,走在最前的是有头脸儿、有名声的,最后涌涌而入的,是一群或年纪尚小,或不得势的。

  倚霜斋内,昏黄而又明媚的斜阳,透过牖户口射进来,浮雕杏花瓣的八仙桌腿斜斜的蕴着晚霞的光晕。

  木沂行色匆匆跑进来,喘吁吁的,未待得喘口气,就急急的附于向茹雪耳边低语,老夫人一行人已经是回到了府上,现下已入得正门,往正殿而行呢。

  向茹雪被惊得一个踉跄,一对小而巧的细足,晃荡荡差点站将不稳。

  向茹雪心急如焚,光阴倏然而过,这眼瞧着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竟是一句有用的话都未曾从这个赘婿的口中套得出来,姑姑若是晓然了,还不知会做得何!

  向登鹳明白,什么事能将这个狡黠娇滴的二姐儿吓得如斯呢,看这时辰,也就是他们回来了呗,心下更是比向茹雪更加泛急,加上喝多了酒水,哄得头顶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未及向茹雪开口让他走,向登鹳已是脚底擦油,溜之大吉了。

  向茹雪趴上牖户,见向登鹳离得倚霜斋远了,吁出一口气来,颓然坐回于八仙凳上。

  向登鹳快步加急,贴了墙根一路小跑。

  待得行出了倚霜斋数步后,是一处较繁复的花丛草甸,花是大半的枯零凋谢了,可花枝根部盘根错节,向登鹳本就心神慌慌,饮酒多了些,脚步发软,一个踉跄被花枝绊住脚,摔了个实诚儿的,沾了一脸的灰土。

  向登鹳本就着急,这下又摔倒浪费了时间,一时气愤交加,气急败坏的“呸”就吐了口,心下暗骂了声,掸掸身上的灰土,更是加快了脚步。

  隔着层层的花窗墙幔,也望不到他们行至了哪里,饶是暮秋时节的晚风劲凉,向登鹳额头还是有微凉的汗珠溢出,抬袖胡乱拂了一把,汗出来了,酒也就醒过来了大半。

  向登鹳一双弯弯的笑眼,现下却是觑了起来,在昏黄的晚霞之下,闪闪的泛起一丝狡狯的光。

  他在心里细细盘算着,但凡没有听闻脚步声,向茹芸他们一行人就应该还离着不近,可心头的焦虑却是没少得半分,脚下步伐愈是发软,浑身使不出力气来,蹒跚移着步子。

  比平时慢了好半晌,才回至集芳斋。

  集芳斋门外一片觑静,连惯常于此一时辰流连与此的那几只啼声清婉的黄鹂鸟都不见了踪影。

  直至站到了集芳斋内室大门口,一路躬身小跑过来的向登鹳这才立直了身子,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来,嘎嘣嘣抻了抻发酸的骨节,又将全身从上至下拂打了一番,理了理鬓发。

  这才一推门,迈步进了去,集芳斋内室里,幽暗且静阒。

  都这个时辰了,内室里未曾燃上烛台,也是渲染上了淡淡的暮色了。

  向茹芸端端坐于罗汉榻之上,一张惯常阴沉着的脸,更是晦色了几分,一双眼睛里面带了几分慵懒。

  一个幽幽的声音带了丝丝冷淡像是从三十丈的地下传上来,听起来极不真实,却又如雷贯耳:“去了哪里?”

  向登鹳被唬了一大跳,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向登鹳是断定了他们不能这么快的脚步就回来,只以为内室无人,遽然被唤道名字,真真的是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又端端汩汩的于额顶和根根头发丝里冒生了出来,顺着额角似小溪流哗哗而淌。

  向茹芸双目微睐,偏头面朝于他,不错眼珠地盯着,等他回答。

  向登鹳单手抚了胸口,胸腔里一颗扑通通狂跳的心咣当当有节奏地一下下击着他白净修长的手掌,除了心跳声,内室一片阒寂。

  向茹芸嚓的一声滑亮一片火石,瞬间一道明黄的光火一闪,如倏然划过夜空的一道闪电,烛台上的烛芯被向茹芸点燃,邹然间光明暗不定的跳跃摇曳。

  向茹芸的一张脸也被晃的时明时隐,斜睨着他,将他的这份端的瞧了个分明:“怎么,这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木玢敛眉垂目,轻着脚步,用榉木托盘奉了煮好又晾至温热不烫的湄潭翠芽进来,轻轻放于小几之上,将一把青蓝色印莹白色花蕊飞天壶中盛着的香茗缓缓倒入青瓷茶盏中。

  这才提了壶,微垫起脚尖,轻轻退了下去,内室从又恢复幽幽的、可怕的静寂。

  向茹芸抬起素白莹嫩的手,将青瓷茶盏端了起来,放于娇唇边,啜了一口,温热的香茗缓缓下落入腹,浑身暖暖的舒坦开来,复又端起茶碗轻啜了口,遂就不自觉的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脱口道:“好茶”

  向登鹳借此可算是缓上了一口气来,心下坐定了打算,就如同欲窥看三姐儿的那一场,死命的不承认,还能奈得我何?!

  念及此,一双弯弯的眼角布上了笑意,心下一横:“我说我的好芸儿,你夫君我能做得何?”

  向登鹳做得一副涩涩貌:“良人那,今日里,夫君我出了几次恭,于午时过后,腹中也不在疼痛。”

  向茹芸头微微一侧,俏挺的鼻子微不可闻的一声哼。

  一双笑眼弯的更胜:“我入府也有数日了,而今得空,不过是于这向府的深深庭院中款步缓缓,感染熏陶一下鼎鼎大名向府的大家氛围。”

  向茹芸细细的听了,缓缓转动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盏,一张阴沉着的脸上,渐渐浮了淡淡一丝笑:“那如此,夫君你是觉得我们这个向府如何?”

  向登鹳先是道:“那还用说,当真是个极好的所在。”

  向茹芸打一落地起,就在这座秦砖汉瓦、雕梁画栋、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里面生活,居久了,自然就成得了一种惯然,对这金碧辉煌的深宅大院已经是无所感了,遂就闲闲然问询:“怎么个极好的所在呢?”

  向登鹳思忖着,刚刚一路从向茹雪那里促急着回来之时,本就心绪焦急,那行过一层,复又出现一层的看不透的深院花墙,和那害得于己被绊得跌了一跤的缠枝错根的花丛杂草,心中思绪翻飞。

  毕竟是做秀才出身的,作诗这点小事情倒还是难不住他的。

  微闭目,措起词来,遂就成文一阙,开了口道来:

  “庭院深深,

  杨柳堆烟,

  遍是章台路。

  墙幔花窗,

  杂草飞秋,

  帘幕无重数。”

  向茹芸听着,一双美目渐渐大睁,一霎时心下欢喜无数,想不到我的夫君竟然可以诵咏出如此精妙的诗词来。

  向茹芸盈盈然一笑,娇声着道:“来,夫君,坐过我这边。”

  向登鹳心中的这一块压了好半晌的大石,这才算是暂时的落了地,笑眼弯弯的移步至了向茹芸的罗汉榻旁,将身子坐在了向茹芸身侧,一把将香滑柔嫩抱了个满怀。

  白净修长的手蜻蜓点水般一点向茹芸鼻尖:“这一天下来,你可想死我了。”

  向茹芸唇角噙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当真?”

  向登鹳敛容正色,排着胸脯道:“那当然。”

  向茹芸却是一双素手轻抬,将他往外推去,本也是没用什么力道,只是今儿个由赏秋大会上丢了丑,不想跟向登鹳腻歪。

  向登鹳最擅察言观色,了然这是大姐儿现下这会子是不需要浓情蜜意的,遂就作势向后去,斜斜的倚靠在了罗汉榻的横边木栏之上。

  向茹芸却是遽然间立起眼睛来,凌厉冷然道:“你竟是还躺下了?”

  向登鹳被吓了一跳,跟向茹雪那折腾了一大天下来,他也甚感乏累,本寻思借机就倚靠了歇上一会儿子,未曾想,这竟也是不能够。

  一直站着也还则罢了,如若是躺的了下去,再将身子站了起来,那可是真真的更是疲惫不已啊。

  但没得法子,向府嫡长女,于己的夫人发话了,不得不从而为之呢,遂就站起了身子,只是一时间神色有许多的愣愣然。

  向茹芸一双腿早已在罗汉榻上伸直了开来,一双厉目狠狠剜他一眼,声音低沉得可怕,直呼其名一字一顿道:“向登鹳,你不晓得现下是要做得何?”

  向登鹳见她一双美腿现下是伸直开来了,终是了然,这是要我为她揉4捏双腿呗。

  一时间向登鹳唏嘘感喟不已,谁让自己是个倒插门的赘婿呢,来到了向府,就等于是寄人篱之下,不得不低头呢。

  可想是想的,做又是做的,是完全不搭噶的两码子事,向登鹳压着心头的慨叹,面上只能堆砌起更多的笑意,一双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柔柔缓缓的在向茹芸的两条腿上轻柔缓和的揉搓着。

  向茹芸微闭双眸,点点烛火间缭绕的是岩兰草燃出的袅袅的泥土气混带了几分烟草味道。

  向茹芸在心绪不佳之时,就独独的欢喜沉迷于这岩兰草熏香的味道里。

  集芳斋内室里烛光剪双影,而牖户外,有淡淡的月华笼了一汪秋色,沉醉了满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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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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