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光一双狭长又略圆的眼角向上微吊的眼睛含着似笑而非笑之意，看着便就让人很是不舒服。
她挺着腰肢端坐于八仙凳上，做得一副好整以暇的形容来，一双眼睛瞟了魔芋儿鸡来，心里算计着，听说这个三丫头最喜食的便就是这一味呢，眼波流转间生生又瞧了向茹默一眼。
向茹默坐于她的对面位置，低首轻啜了菁莹第二波送来了的餐前开胃汤，对了苑清秋道：“母亲，先是用些开胃汤来比较好些。”
苑清秋轻轻颔首而笑，端起碗盏，轻啜一口下去。
向月光将目光转回，手里拈了一副玉箸，用玉箸的尖指指点点的：“哎呦呦，我的好嫂嫂呦，这么一桌子的好菜，月光堪堪都不知要先食哪一道才够好呢。”
苑清秋澹澹而道：“小姑喜欢哪一道菜，夹起来食便是了，难得于嫂嫂的东苑用一次午膳，不必客气便是。”
“只是好菜太多，月光当真眼花了呢。”一张薄唇愈加向上微扬，瞧了眼向茹雪，向茹雪却在也笑吟吟瞧了她来，两人双眸对而视之，具是露出大有深意的一笑，都知道向茹默由喜这一道魔芋儿鸡，那么也可做些文章来呢。
向月光双手抱臂，悠悠的道：“雪儿啊，姑姑年纪大眼花了，你就给姑姑选一道菜来吧。”
向茹雪言笑晏晏的，似有千万只百灵鸟婉转啁啾于林间，热闹却也鼓噪，目光于八仙桌上的几道菜见逡巡不已，最后落到了那一道魔芋儿鸡上：“姑姑，不若先食了这道魔芋儿鸡来。”
言语间便就抬手将那一道魔芋儿鸡端到了姑姑面前，端端深嗅了下，似乎极是陶醉，一声惊呼：“哇哦！的确是好香的来。”
“哦！魔芋儿鸡，我尝尝看，姑姑还真是不曾食过这道菜来呢。”向月光举箸轻笑，待得玉箸要落于碗边，才恍然道：“这是不能够呀，我忽而记得起默儿最是喜食这道菜来的呢。”
将一双玉箸放得下去，又抬将起来，挑了块上好的胸脯肉夹入了向茹默的碗盏：“默儿，你先来食。”
向茹默道了声谢，婉婉的又道：“姑姑，你也同食。”
眼波流转，对了苑清秋、向茹芸与向茹雪也道：“大姐、二姐，一起来尝下这道菜来吧，”
翡翠碗盏本就不大，之前庖屋本也是按了苑清秋与向茹默两个人的食量而备的，所以每一道菜具是没有太多的。
向月光瞧了翡翠碗盏里的魔芋儿鸡，却是道：“三姐儿，你喜欢食，一个人便就先食了吧，这些原本也是不多的。”
苑清秋道：“嗳，她小姑，饶是不多，一个人尝一块也还是有余的呢。何必让她一个孩子独用。”
向月光也不搭话，将装了魔芋儿鸡的翡翠碗盏干脆挪至了向茹默跟前儿：“三姐儿，在外府若斯久，想必也是吃不到府上的味道，就都来了吧。”
向茹雪满面笑意附和着：“姑姑说的极是呢，三妹妹就食吧。”
苑清秋笑着指划了他们：“你们呀，愈发宠得她了呢。”
向月光满面笑意，唯眼底是一片凝结的冰冷，被细密弯翘的睫毛掩了，再加上眼睛不大，却也是将那片冰冷，长长嗳了声，语气听起来善解人意，又温暖入骨，只是细听之下却是有着让人浑身不舒适之感，然现下里却是无人注意到的。
她缓缓揉搓着柔软的玉。颈，做得是一副诚然然之貌：“让嫂嫂你说的，默儿是我们向家年岁最小的女儿家，我又是她的姑姑，不宠她，我向月光宠谁去。”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向茹雪忙含笑附和：“这许多年来，姑姑当真是为我们做得太多太多了。”
向月光眸光似水波潋滟，于空中于向茹雪眼神交汇，向茹雪是何等的人精儿，不待她说话，便就连忙又转向苑清秋，端起手边盛着开胃汤的碗盏：“母亲，您对茹雪的恩情，茹雪更是永生难忘。”
将碗盏放至嫩粉的唇边：“母亲，我以汤代酒，先干为敬。”唇角笑意跟盛：“这也马上进得夏历年了，雪儿送母亲一份早至的新年祝福，恭祝母亲安康吉祥。”
言罢，一口干掉了盏中汤汁，笑容满面的举了空盏让大伙儿瞧了。
苑清秋端起碗盏，笑意吟吟的：“多谢我的儿。”而后便是饮下了一口来。
向月光眼尾扫过桌上的人，提议道：“不若我们一同干了这盏汤汁来。”又瞧了向茹雪空空如也的碗盏：“嫂嫂，让菁莹再为雪儿添上一盏来若何？”
苑清秋淡笑着颔首，候在一边的菁莹唤了立于内室门外处的庖人，庖人提飞天壶进来，为桌上每一个碗盏都续将满了。
这一刻，五个女人共同端起碗盏来，一道饮了这盏中汤汁来。
一时间，东苑内室里看起来言笑晏晏，莺声燕语，竟是好不热闹，好不和谐。
放下碗盏，苑清秋瞧了这一桌子的菜食，温婉道：“我说她小姑，和我的三个女儿家，我们就来食吧，不然可当真要凉了呢。”
向茹默夹起一块魔芋儿鸡来，启齿放入口中，轻咬下一口来，清香的魔芋与滑嫩的鸡肉交杂与一起，还是从前的那个味道，满足的不仅发出一声嘤咛，面上似孩童般纯真，陶醉道：“最好不过魔芋儿鸡。”
一直面无表情慵懒懒坐于一侧品食着合欢汤的向茹芸见向茹默这般，又想到这个三丫头处处都比自己强，思及当日里招婿一事，恐也是她的故意让贤，又思及合卺之夜自己的夫婿又是趴了她的墙头，饶是这并非有向茹默半点之不是。
可向茹芸的嫉恨怨怼之心俨然早已深种，这一刻里对向茹默便就感觉心生无限厌腻腻之感，似开败了的萎黄又泛将这黑边的芙蓉花被骤雨拍打，淅沥有声。
向茹芸将身子微微斜侧，使眼角的眸光都不能够瞥于她，龃龉一个人当真就是见而生倦。
可怜向茹默还对这个大姐不计前嫌，见向茹芸只是一味的食着合欢汤，便就在碗盏中挑了块最好的魔芋儿鸡夹入向茹芸的小碟里，笑语盈盈的：“大姐，食块魔芋儿鸡吧，当真好食呢。”
向月光将这一番端的都瞧于了眼里，现下里便是煞有介事的呵呦呦笑起来：“来来，一起食些荤菜才好，茹芸，你今儿个怎地还一味地食上汤来了。”
满面笑容堆积：“这大晌午的，只食汤断断是食不饱的呢。”
向茹芸正思量着向茹默之前胜过自己的种种，忽而的被这一招打断，眉心愈加蹙紧，心思万千流转，现下里江口也未凿出盐卤来，宁厂那一边做得若何还不知晓，还不能轻易的就撕破了脸来。
目光幽幽，对了小碟中这一块炖得酥烂入味的魔芋儿鸡向上对着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眼神灼灼欲冒将出火来，瞧了半晌，食也不是，不食也不是。
向月光面上笑意更甚：“芸儿啊，你瞧默儿都将她最喜食的魔芋儿鸡都夹给你了，你还不好生享用了。”
向茹芸眉心蹙起之意稍缓，眼波流转间，将桌上其余四人逐一扫视，母亲是一味的老好人，姑姑同那个二丫头又是联手于一处的，不由得心思鹊起，食块鸡肉而已，闹得僵了，又将光移至了向月光与向茹雪身上，反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念及此，一块魔芋儿鸡便就放入口中，慢慢嚼起来，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无有表情，唯力度适中的咀嚼之意，使得人看出她食得甚香。
向茹默淡笑嫣然，姐姐食得香便是好的，我再尝下无为熏鸭可也是好的呢，抬玉箸夹起块油光红亮，润泽细嫩的鸭肉来放入口中嚼了，鸭肉鲜嫩的香气溢满于口齿中，向茹默满意得很，同家人共进膳食，原是这般幸福的。
向月光做得是慈爱之貌，笑意吟吟的看了向茹默吃饭，口中一壁轻轻咬下一点玉箸中夹着的水晶肴肉来，一忽儿的似不经意间又开口闲闲聊起：“三姐儿在外府可是食不到这家里的味道的吧？”
向茹默重重颔首，在府中浑身的重负都卸了下来，满是小女孩子家的乖巧可爱：“是呢是呢，我在外府虽是食的也很好。”一双大大妙目忽闪闪的：“可终归不是家里的味道呢。”
季冬时节正午的光线透过牖户斜斜射进来，耀得桌上的翡翠碗盏愈加玉润通透，也耀得人的面庞蕴生出三分清辉来。
向月光的一双眼眸于光线的作用下，愈加的瞧之不清了，唯见面上的笑意似沾了琼浆蜜露的琉璃繁缕花，名字耐听，却是全株有毒。
她的口吻听起来宠溺不已，似无意中闲闲说起：“我的好三姐儿呦，那明年里便是不要去了。”
见向茹默微又失神，连忙的笑将着又道：“在外府平白的不是让你这个娇娇的小人儿吃得苦嘛。”
做出一副苦巴巴的表情，凄凄婉婉的：“那样姑姑我可会心痛的呢。”
向茹默慌忙摆手，嘴巴里面还嚼着无为熏鸭，含糊着道：“姑姑，当真不打紧的呢。”眼神澄澈而清透：“默儿其实食什么都是一样的呢，更何况外府的庖人手艺也不错呢。”嘻嘻而笑了，又转眸瞧了母亲：“他们所做的好吃食，也是咱们这边不曾有的呢。”
安抚着道：“所以母亲跟姑姑当真的是不必因此为默儿担心的呢。”
夹了块油亮亮的腊味合蒸放入口中嚼着，边就道：“”默儿明年回去就要开凿盐井了，不好好用膳，怎地能保持有个强劲的体魄呢。”
向月光顺势道：“宁厂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呗？”
向茹默也不做多想，心道姑姑果然是聪明，连我宁厂那边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都晓然了呢，只一挥手：“该准备的都是备好了呢。”
唇角有淡淡油腥溢出，遂便又道：“这道菜还是那般的油滋滋，不过食起来好香的呢。”
向月光看这架势，也就了然了，这个三丫头，当真是过得年还要回宁厂去！看她那副样子，心底里怒意陡升。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她向月光惯常的本性，她认为性子率真，对家人胸无城府的三姐儿说了这般多，却只是些无关紧要，无关痛痒的。
向月光鼻中禁不住轻哼一声，这个孩儿看似一副不在意的样貌，实则可是精得很呢，是一个关于宁厂凿盐井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曾说得，还“该准备的都备下了”，向月光打心底里呸了声：“这叫说的什么话！”
向月光心思流转，看来这个三丫头一副誓死都要凿盐井的劲头儿，还是好一个倔强的人呢，我偏生要看着你能倔强到几时了去！
咂嘴瞧了苑清秋：“嫂嫂，瞧瞧默儿这孩子，当真可是懂事得紧呢。”
苑清秋淡淡而道：“三姐儿去宁厂也都一百五十六。天了，这孩子的事情，便是由了她去吧。”
“一百五十六。天？！”向茹芸蕴心里默念，看来四个月也是不对的呢，唇角不由向下撇了：“母亲还真是关心她呢，日子竟然算得这般精准呢。”
向月光、向茹芸并向茹雪具是放下了玉箸来，唯向茹默还陪母亲慢慢用着，看起来闲闲的舒适怡然。
日影渐渐移下天空正中，内室里的光芒也便得斜斜的漫洒，晃得八仙桌子靠了牖户的两条腿愈发的亮泽起来，有了几分不真实的虚浮。
向月光瞧着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就更是无心用膳了，缓慢慢站起身来，将一双素白柔荑轻轻搭于小腹之上：“嫂嫂，月光是在用不下了，就此告退。”
忽而的又是一笑：“还要感谢嫂嫂今日里的午膳，这味道，并了这精致的翡翠碗盏，具是使得月光用膳用得是极好的。”
苑清秋端端坐着，不失主家于嫂嫂的身份，只是淡淡道：“她小姑只是在嫂嫂这里用了顿膳食而已，何必言谢。”
“嗳！”向月光娓娓而道：“谢还是要谢的，用了嫂嫂叫人精心烹制的午膳，哪有不谢之理。”
苑清秋呵呵笑了：“也算不得了，今日里是为默儿备下的，你同芸儿、雪儿只是赶上了而已。”苑清秋微微侧了头：“明日里，是腊月二十九，母亲并你哥哥跟登鹳都要回来，那时嫂嫂我多备下些好菜来，咱们在解颐地聚了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