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研陪着向茹默,坐于榻边小杌子上,见小姐愈发愀然不乐的形容,一时间便就是也不知作何是好,手中把了盏茶:“小姐,不若再啜口茶来喝吧。”
向茹默淡淡瞧了牖户外来看,声音婉婉若清泉流于石上,一字一顿缓缓而道:“木研那,饶是我们去了宁厂只有半年之久,可对待那里的感情竟像是比居住了十几年的向府正府还要深!”
木研一副沉思的表情中有的是淡淡的笃定:“是的小姐,那因为那里有你为了开凿盐井而做出的全情投入。”
向茹默只觉未闻,觑着神色缓缓而续道:“六。合铁制工具就备放于谷底大青石的三十丈棚之内。”
转眸瞧了木研来看,神色中满是知足与怜惜,语气温柔笃定,像是在说着自己怀胎十月而孕育出的宝贝般:“木研,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现下里竟是异常的想念那些凿盐井之工具呢和那一座高高大大的三十丈棚呢。”
向茹默伸出一双素白柔荑,掰着手指头算着:“钻头、钻机。”一双明眸中闪烁着潋滟光芒:“还有我们亲手一草一木搭建起来的三十丈棚。”
一提到宁厂上的六。合铁制凿井工具,以及那个壮观若高屋建瓦的三十丈棚,木研眼光中也有明媚眸光闪烁:“小姐,那三十丈棚不仅仅是亲手一草一木搭建的,还堪堪是小姐您执笔亲画的呢。”
向茹默眉梢眼角有掩不住的夷愉,眼看着就是前景一片澄明呢,觑了木研,淡淡而道:“现下里在陪着祖母跟父亲母亲几个时日,待到初八便就动身起程返回宁厂了。”
木研应声而道:“是的呢,到时候小姐就又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三十丈棚,与六。合铁制工具了呢。”
向茹默疏朗朗一声轻笑:“那么现下里便就让我去了正苑,见过祖母同她叙个话,而后便就在同祖母、父亲、母亲大人用个新岁第一餐晚膳呢。”
木研欢喜道:“好啊,好啊,小姐现下里是迎新岁呢,今儿个又是新岁首日,就该有个欢喜喜的样子。”
向茹默明白木研要说什么,温婉的笑意蕴满明艳艳一张俏美的脸,学了木研的口气来:“日日时时的都记挂着开凿盐井之事,就连迎新岁之时日也不例外,那般的话对于只有豆蔻之年的该是满庭撒欢着燃放礼花的小姐来说,也的确是辛苦了些呢。”
木研细细瞧了向茹默的一副端的,又静静听了她说来的话,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口来,凝眉看着向茹默:“小姐,你学人家。”
向茹默笑着道:“怎地,学的却是有几分相像?”
木研想着刚刚小姐学自己的一副神情,忍不住哈哈乐了:“十分神似,而八分口吻。”
向茹默道:“别皮了,将我的青丝绾起成髻,待会儿子便就去祖母的正苑里。”
向府正苑。
大年初一,也就是迎新岁的首日里,欢喜的气氛丝毫不减,昨夜里俊男少女们欢欣夷愉的谈笑晏语竟是还不曾消退般萦绕于廊下檐角,桌边椅梢。
向老夫人端端坐于暗金色降香木贵妃榻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间夹杂了十数根白发,咄咄的贵气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让人视之便就升出一种仰视感来。
榻边精巧的小杌子上,闲散散坐了几位或打江州,或打巫溪来的其他府上过来为向老夫人祝贺新岁的年纪略长的人,他们恭敬的言语间,是对老夫人的尊重与爱戴。
苓萝伺候在侧,为几位斟茶送水,添上小点心,不刻后就又是来了几位年纪轻些的人,也是来为向老夫人拜新岁的。
人多自然话语便就多,耳间充斥的,内室里流淌徜徉着的都是脉脉馨然的话语
一个道:“祝福向老夫人迎新岁吉祥。”
另一个道:“向老夫人可当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呢,”
那一个却是义正言辞正色道:“向府之上的盐巴你当是其他随随便便什么制盐府上的盐巴吗?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呢!”
一个嗤笑了声:“你当谁是不知道,向府上的盐巴养人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嘛。”
众人一阵欢愉畅快的笑,继而的好多人都是好整以暇正色道:“有了向府上制的盐巴来食,我们可当真是有福气的呢。”
一时间,迎新岁首日的欢愉之情大盛。
铜壶滴漏的月壶于受壶里都是有不断滴落下的水珠漾漾,继而的便就扩散开来,幻化出阵阵不停歇的涟漪来。
一阵淡淡香风拂过正苑内室里,众人不由都抬眼瞧去,但见向府三小姐人称三姐儿的向茹默款步姗姗而来,袅袅婷婷似清风中一株优雅雅的夏荷。
“三姐儿,你可是怎地才来?”向老夫人疼惜的唤了向茹默:“过来祖母这边坐。”
向茹默婉婉若仙,婷婷移步至祖母面前,声音清丽丽的入耳:“默儿为祖母拜新岁,祝福祖母身体康健,心情疏朗。”
众人不由夸赞起来,纷纷而道:“这位便就是府上的三姐儿?”
向茹默乖巧巧挨个对了众人来问好,声音清丽丽似清晨山谷中的黄莺啁啾。
一个年老些的婆子觑了向茹默来看,唇角笑纹似涟漪层层荡开:“我早就听说向府的三姐儿可不是个一般的小姐呢,十二岁金钗之年便就独自一人支撑了宁厂那么大的一个摊子。”
向老夫人更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不住颔首着道:“这位便就是三姐儿了。”移眸盯了向茹默来瞧,笑意吟吟的,怎么都看不够的一副形容:“可是有我当年的几分样貌?”
那个年老些的婆子瞥了向老夫人一眼:“三姐儿的容貌气度,可是要胜了你年轻时不少呢。”
向老夫人回敬她一眼,却也不生气:“都经年过去了,你这一张嘴还是那般犀利利的,不怪你没我漂亮。”
那个年老的婆子“嘿呦”一声:“你家打出的盐卤好,熬制的盐巴也好,越来越没你漂亮。”双手摊开来,对了其他来为向老夫人拜新岁的人笑吟吟而道:“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众人笑着都是道:“向府上的盐巴就是好,没得说。”
向老夫人同向茹默听了这番话,心里也由不得喜滋滋的,新岁的气氛一派祥和。
送走了来恭贺迎新岁礼的人,现下里,整间内室里便就只余下向老夫人,苓萝以及向茹默了。
人渐行去,被敞开牖户口刮过了的清风一拂,登时间内室里空气也是清透了好多分来,疏朗朗的沁人心腑,清淡舒逸间,老夫人宽敞鎏金的整个正苑愈加显得明亮亮的,灿灿的初春阳光透过牖户耀进来,内室里被铺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大尚二八年的首日里,向府阖府上下的人都是要在向老夫人的正苑用膳的,因而着近午膳的时分,向寄北夫妇二人、向茹芸夫妇二人、向月光、向茹雪与向茹默,并了苑冰姐妹四个便就一道在了正苑里来。
新岁首日的午膳,是仅次于迎新岁晚膳的一顿饭,所以向府的庖屋为着这一餐也是做下了十足的功夫。
向府上豆蔻及笄之年的少女多,席间自是少不得一番嘤嘤啼啼,言笑晏晏的,姑姑向月光更是极尽谄媚拉拢之能事,将午膳气氛混合得炽烈火0热,一时间竟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向茹默只一门心思的让自己沉醉于这一份甘美夷愉的亲情中,一双明眸清亮澄澈,面上是澹澹满足的笑意。
向月光在跟府上的人说笑够了,转脸将眸光定格在了向茹默的那一张如羊脂白玉般细腻的闪着瓷般光洁的秀美面庞上来看,这个小丫头的确是明艳不可方物,就连唇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都可以将一双明眸燃得晶晶的亮,饶是只静静坐于此,却是万分神采飞扬。
向月光嫉恨她的天纵之姿,瞧到了此时,心头不由得一滞,你长的确是好看,一霎时的一个想法跃然于脑海,今晚儿,是了就在今晚儿,向月光长且卷曲的睫毛于光影之下缓缓抖动了两下,似让人看之不透的一帘幽梦,将狭长凤眼中的精光也掩映了下去,那么我便就要你更好看!
手中执起了盏淡酒,缓缓将身子扭到了一处,再也懒得看向茹默一眼,眉心处渐缓缓拧成了一个死结,我向月光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三丫头还能美上几天。
铜壶滴漏滴答作响,水珠如银一滴滴从日壶滴入月壶,又从月壶滴入受壶,凝结汇聚成一片银色的泛着涟漪的幽深湖面。
言笑晏晏间,一顿岁首午膳便就这样结束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膳相同,大家作别了老夫人,便就各自回了各自的苑斋中去了。
夜色渐渐悄,年初一的月亮似含羞少女的一弯画得极精巧又极细致的新眉,低低垂于夜空之上,而向府庭院当中小厮们燃的礼花,倏然然亮眼灼目的绽放,乱纷如雨,同天顶上璀璨的繁星交相呼应,相映成趣。
四宜苑。
向月光斜斜倚靠在她的金丝香楠木弥勒榻上,手中把玩着缀了七颗熠熠闪光金珠的胭红色绸绳。
铜壶滴漏滴嗒嗒作响,向月光于心底里算计着时间,抬眼瞧了牖户外的天色,朗月星稀中夹杂了礼花的通明,将手中的胭红色绸绳一点点缠绕到了白皙胜雪的手指上,这一刻也该是时候了。
静夜深沉,从地面之上鸟瞰,低于整个宁厂地面近乎二十余丈的沧澜谷底呈缓坡状缓缓下行,愈近谷底之下,愈发漆黑,近乎黑黢黢一片,谷底的半空之中一丝丝透明中又夹了点点白色的烟气缭绕氤氲于斯。
谷底大青石旁三十丈棚顶上覆盖的乌金色茅草被谷底的夜风一吹,发出轻微的扑簌簌的响声,六。合铁制工具在丈棚之底下整齐的堆放着,就连上下搭盖的帆布也都一并静静覆盖着它们,倒是彰显得静幽而安和。
一个精瘦的黑影骤然间出现在了谷底,并沿着沧澜江边踽踽而独行,渐渐离得大青石愈加近了,更近了。
三十丈棚旁的茅草屋内,邸顺正坐于床沿边儿上哼着小调儿,调子声声而起,时而凄切,时而激愤,时而高昂延伸至苍穹,时而又低沉徘徊入谷底,由于是新岁之首日,这里面更是蕴藏了邸顺的思乡之情怀。
后来啊,便是连着一点点哼出来的调子也无了,只空余了茅草屋之外清冷冷的早春第二日的风声,原来清净寂寥也是可以无声无息的将人一点点浸透并掩埋的。
邸顺就那般静静的坐着,神思却已是游回了千百里之外的大理国,床边的刻鸟兽图案的近三尺宽窄的小方木桌上,只半碗盏的清水,小碟子中散落了十几粒褐红色的花生米,其余别无他物。
和着愈加强劲的谷底风声,但就听得见一声声不大却又笃定的敲门声声声入耳,邸顺觑起眼睛瞧了木门看去,心下不由疑惑,这功夫能是谁?
打开门的一霎时,一股清风和着冷冽倏倏然刮将了进来,瞬时间新鲜的空气便就蕴满了整间茅草屋,一扫了新岁首日略显哀伤的凝滞气氛,倒是让人的心脑具是为之一亮。
来人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站立于此,面上却是疏朗朗一副笑意,看着倒是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邸顺觑了神色打量了眼前的来人,并不曾见过,便就启齿问询:“这位小弟,可是找人?”
来人淡淡颔首,眼底是掩不住的雀跃:“在下是宁厂镇子上的居民,对沧澜谷之美一直感怀于心,并就特特的于新岁首日的夜晚来此观赏谷底夜景。”
言语间一双明眸便就倏然然瞧了茅草屋的牖户外来看,感叹着:“果然是美不胜收,由这新岁首日来观,尤甚。”
紧了紧身上着的玄褐色青衣:“可入夜里谷底竟是冷了起来,在下就是想讨口热水来喝。”
邸顺听他话语恳切,细瞧之下见他果然是冻得一张脸有些变了颜色,不由得哈哈笑了:“我说小兄弟,我这里也不曾有口热水。”
言语着便就忙忙的动了起来,取茅草,拎炉钩,口中一壁就道:“小兄弟,你也别急,我现在就来烧口水给你喝。”
来人便也不客气,便就坐到了床沿上,邸顺刚刚坐过的位置上,茅草屋本就不大,床是对着火炉的,不刻后一炉火便就旺旺的燃了起来,映得来人一张脸通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