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毁之一炬
巴达兽2019-11-21 11:294,245

  火旺水少,很快的便就烧得开了,邸顺热热的倒上了半个碗盏来,置于小方木桌之上,袅袅热气从碗底升腾出来,于茅草屋中氤氲着,甚至蕴出了三分茅草淡淡的清香来。

  邸顺搓着双手,笑呵呵的,在这新岁首日能有个忽然闯入的人来陪着自己,心下的暖就甭提有几分了,总之就是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悦,声音粗朗朗的,却是憨厚朴实:“小兄弟,水我便是没给你倒多,现下里许是温了,你就快些喝下去吧,也算是暖暖身子。”

  那人便也客客气气的道了谢意,端起了碗盏来,小心翼翼的小口吸溜着慢慢喝着,对于渴了的人,那水似很甜,喝得眉头全都舒展开来,似一朵慢慢展开的小雏菊。

  邸顺见他喝得欢快,便就又提壶加了些水给他:“小兄弟,咱沧澜江的水好喝。”

  来人也不退让,只是将手中碗盏轻轻推至了邸顺那个方向些,一碗盏水便就缓缓又续满了,盈盈荡荡似一汪骀荡的春水泛着层层涟漪。

  来人缓慢慢砸着嘴巴,似细细品味,半晌才颔着首悠悠开口而道:“甘美又有丝丝回甜,中又夹了丝丝点点的微咸。”

  邸顺一拍大腿,觑眼瞧了面前喝水的这位来人,不由分说道:“小兄弟,你这总结的太是到位了,真乃是讲出了沧澜江水的全部特色。”

  来人听了人夸他对于沧澜江水的认同,便也就呵呵笑了:“承蒙大哥夸奖,不瞒大哥说,在下打小起便就对这沧澜江之水情有独钟,便是连新岁首日都不能忘怀其分毫,便就一个人踽踽而行,来这里就是为了讨得一口水来喝。”

  邸顺摇摇头若有所思嗟叹道:“小兄弟啊,我也是一个人于这谷底,惘惘然一个人独自守着牖户,怎生得黑。”

  来回行了两步:“今儿个新岁首日,你竟然能进了我这个小屋里,便就是天大的缘分,不若就在我这里喝上两杯。”

  邸顺细瞧了来人的神色:“小兄弟,你以为如何?”

  来人却也是哈哈一笑:“大哥说的话,正合吾意。”

  言语着,邸顺便就打开了床边的原木边角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花雕酒,淡淡琥珀色于烛光掩映下,泛着辚辚波光,又端出了一满碟的花生米来,笑声欢欢的道:“我说小兄弟,咱这美酒配花生米,来过一个迎新岁首日,岂不是快哉。”

  来人朗然一笑:“好嘞,美酒配花生米,当真快哉,快哉呢。”

  两人便就于小方桌便相对而坐,来人坐于床沿儿之上,而邸顺坐于小杌子上,小方桌上摆了两个碗盏,邸顺将两个碗盏全部倒满,碗盏中的酒若同镜面般映衬出他一张由于风吹日晒而渐渐苍老的近乎中年过半的面庞。

  来人端起碗盏,同邸顺撞了碗,酒在撞击中辚辚而动,将邸顺一张沧桑的面庞撞击得支离破碎。

  不知何时起,牖户外风声渐起,刮得茅草屋的顶棚也扑簌簌的响着,似秋日的雨丝唰唰打在成熟的枝繁叶茂之上。

  牖户被风吹开,邸顺捻起一颗花生米,开口扔进口中,细细嚼了:“我去关了牖户回来再接着喝。”

  来人也不言语,只静静觑了邸顺的背影来看,神色看不出悲喜来,邸顺关上牖户的煞是间,白色药粉便就倒入了邸顺的碗盏之中。

  那是一小捏的癫茄,不足以致命,却足可以让人昏睡一整个晚上。

  邸顺大喇喇行将回来,朝了小杌子上一坐,欣喜喜的:“外面的饶是刮了清风,可空气却是甚好,待会儿子我们喝得了酒,便就去沧澜江边绕它两圈,如何?”

  来人淡淡一笑,端起碗盏来:“大哥,不若喝得了这一盏,我们便就出去,如何?”

  邸顺欢喜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言语着便就举起了碗盏,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只须臾,便就困意陡声,嘟囔了句:“怎地忽然这般困倦。”又强撑着说了句:“小兄弟,等大哥睡醒,咱们再出去。”接着便就“咕咚”一声,趴到了桌上,沉沉睡去。

  来人冷冷哼笑一声,斜睨了沉睡的邸顺,不屑道:“就这智商,还给人守夜呢!”

  来人便就是向月光派过来的,名字唤作寻隐的,他一脚揣开邸顺所居茅草屋的门,左右打量了茅草屋的四下里,又近了三十丈棚细看了两圈,一把将苫住六。合铁制工具的大苫布掀开来,六。合铁制工具齐整整露的出来,簇新新泛着金属光泽。

  寻隐这才朝了谷口疾步行去,在谷口处有等待他的十几名壮汉,寻隐抬手一挥,众人便就跟了他朝了三十丈棚方向行走。

  这一群壮汉在寻隐的指派之下,两个人一组,扛了六。合铁制工具的钻机与钻头,绕过了一道弯,朝了沧澜江行去。

  饶是春日里,可也毕竟只是春始至,水还是不流动冻着冰层的,寻人高举着火把,挑了个冰层较为薄的地方,将冰层砸透,冰层先是裂开一道缝隙,接着便就四分五裂开来,于江面之上慢慢浮动。

  就这般,一件件向茹默苦心竭力从二表爷处要回来都要废弃的工具,又呕心沥血精细绘图,铁匠郭福恩精细改制的六。合铁制工具便就全部被抛入了冰寒刺骨的沧澜江深处。

  二十五件六。合铁制钻头与钻机便就这样,在新岁首日的夜里,无声无息的沉入了江底。

  夜风渐吹,不知何时起,天顶上便就是又落起了小雨来,点点洒在冰封的江面于这一片凿开的江面之上,也落在还被冰封住的江面之上。

  点点雨落,点点融合,最终还是消失于不见了,在这深幽而又苍茫的沧澜江底,沧澜谷畔。

  而后,寻隐便就带了这一群人朝着三十丈棚行去,身影掩于谷底夜色之中,掩于小叶榕树林的影子之下,竟是如鬼魅般飘然不定。

  夜更深了,阒寂的暗夜里,唯这一群人在朝前,行着,行着。

  沧澜谷底,雨声渐悄,而风生起,风和雨交织缠=绵,且停且止。

  寻隐见雨住风起,心头里忽而的冒将上来一个念头,既然雨止,那么何不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将这个三十丈棚与那个茅草屋毁之一炬,烧它一个干干净净。

  念及此,寻隐低沉沉的声音于这静阒阒的沧澜谷底响起来,打破了那一份只有沉沉节奏的群体的脚步声,对了同行的壮汉开口道:“前行至山口,而后朝了小叶榕树林的那一处转弯。”

  壮汉们点头颔首,一行人朝了寻隐指的那一个方向而去,行至了三十丈棚一处,寻隐从口袋里掏出了火褶子,燃起一束旺火,一把便就将三十丈棚给燃着了。

  不刻后,便就是火光冲天,明黄色的火焰借着风势燃得似连绵起伏的山一般,就这般燃着,燃着,这一大群壮汉就站在这里,就这般眼睁睁瞧了这个向茹默设计制图并带人搭建的高屋建瓦般高高大大的三十丈棚被一点点燃烧榻架,被一点点的燃烧成了黑黑的灰烬。

  此时此刻里,一个巨大的、壮阔的,端端伫立在沧澜谷底的三十丈棚现下里便就只剩下一堆黑黑的灰了。

  一群壮汉鬼魅而邪佞却又压抑着尽量不爆发出大的音量的笑声在谷底响起来,没来由的,只是看到美好的事物被破坏,心中便就会升出莫名的快乐之感来。

  寻隐却是再也忍将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说话声音于这谷底再次响起来:“有句话叫做一不做二不休。”

  其中一个壮汉静静听了寻隐的意思,瞧了地下的那堆灰烬:“寻隐大哥,不如我们就将那个茅草屋也一并烧了就得了。”

  沧澜谷底的天顶之上,不知何时飘将来了几大朵大朵的乌云,层叠着,来回飘荡着将沧澜谷底密密遮盖,于这个暗夜里,却又不动声色。

  寻隐大有深意的瞧他一眼,呦呵!这小子理解力还算不错,也算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照这般来做。”

  寻隐将火褶子递给了说话的这个壮汉,壮汉哈哈一笑,接了过来:“这就叫做火上加火,烈火烹油。”

  一步步行至了距三十丈棚只数步之遥的茅草屋旁边,邸顺如雷的鼾声透过牖户缝隙,透过木门缝隙,透过茅草墙的细微微的缝隙,打里面传将出来。

  壮汉由不得嗟叹:“都行将就木了的鬼了,却还是鼾声如雷呢!”复而又摇头笑将出来:“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死得其所不遭洋罪了。”

  火褶子“刺”的一声被点燃,蓝底黄边的火苗于火褶子上噌噌朝上窜将着,将壮汉的一张本就赭色的脸膛映衬得愈加红彤彤的。

  壮汉三两步便就上前,欲要将火褶子朝茅草屋上燃,忽而的平地卷起一声惊雷来,继而的豆大的雨点猛猛砸将下来,在人们还不曾明白过来是何事的时候,雨水俨然瓢泼倾盆。

  火褶子上面的火更是不需提,几个雨点下来便早早便被砸得灭了,火褶子也湿哒哒的如一块黑色的朽木了。

  惊雷兼得雨势来得太急又太猛,寻隐带了这一大群壮汉便就各自抱头鼠窜了,各自逃命去了,这茅草屋倒是留在了风雨中,摇摇欲坠,惊雷之声与邸顺的如雷鼾声在谷底交错起伏。

  大尚二十八年正月初八,郑逢时驾了马车从巴郡江州巫溪向府正府将向茹默与木研接回宁厂外府去。

  马车经过了两个余时辰的颠簸,于午时一刻回到了宁厂外府。

  外府大门当口的迎新岁喜联殷红如火,细瞧之下,隐隐有爆竹礼花燃尽后的星点残留挂在上面,喜庆的气氛仍从这一副丈八高的对联当中看出几分端倪来。

  向茹默觑了这一副对联来看,偏头细思量,对郑逢时道:“逢时,看来还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你们这一个迎新岁日子过得也是不赖的。”

  郑逢时长身立于马车之下,面色沉稳,心下却是起伏不定,三姐儿不在府上的日子,如何是能谈得上过得怎样呢?!只是思念若潮水般蔓延,度日如年。

  可年也依旧是要过的,爆竹礼花也依旧是要燃的,心绪不同,便就也无从谈起那一份迎新的喜悦。

  郑逢时道思量着踟蹰道:“三姐儿如今儿可是回来了,那便就好。”

  向茹默瞧了他的这一副端的,岂有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这没有女主人的日子,也的确是年不像个年,而节又不像个节的。

  便就朗着声音淡淡而道:“逢时,你便是将枣红马解了套送入马厩,马车便也入得库中吧。”

  言语着边就行至了枣红马身前,轻轻拍了拍马头,枣红马识得向茹默,用头亲昵的蹭着向茹默的肩头。

  向茹默一下下轻抚了枣红马的马鬃:“乖乖的回马厩歇了吧,拉着逢时与我们来回的也跑了半日了。”

  枣红马似听懂般嘶鸣两声,郑逢时解下它身上的套,将之牵回了一进庭院的马厩当中,旋即回转又拽了马车送入一进庭院的库房。

  木研搀了向茹默移步款款朝了庭院当中行去,渐渐行至庭院深处,不见了踪迹。

  一路行来,向茹默细细打量着,对只离开了不足十日的外府竟是有种阔别已久之感,瞧见三进的庭院当中堆积的莹白雪山已经被春风春雨消融的融掉了大半,只余矮矮的一趴在院落里,早已不见了当初的壮丽与雄伟。

  门廊树枝上或贴或挂的殷红喜联在灼灼春日阳光的映衬之下,泛着莹泽亮润的光,有的又是在迎风招展。

  由于是在午时里,盐工们都在庖屋用午膳,院落里倒也安静寥落些,唯轻风将大叶榕树的枝丫轻摇慢摆,阳光满撒下来,疏朗朗的,青石地面上被树枝丫间隔出来的影子,愈发斑驳驳起来。

  渐渐行至了三进庭院的内室门当口处,木研轻推开0房门,淡淡昆土蓝马唐草的香气倏倏然扑面,充斥着骀荡的春色,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起来。

继续阅读:第一百五十八章 垂垂而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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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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