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琳从里面迎了出来:“小姐,木琳给您拜新岁,祝小姐新岁吉祥如意,貌美如夏花绚烂。”
向茹默“噗嗤”便就乐出声来:“瞧瞧,瞧瞧,木琳的这一张嘴端端也巧了呢。”看了身侧的木研:“还弄出来句如夏花般绚烂。”
木研咯咯笑起来:“谁说不是呢,一个新岁不见,木琳的嘴巴也似抹了蜜糖似的呢。”
木琳跺了下脚,一只脚辗转碾了地面:“哎呀,你们便是又取笑于人家了啦。”
言笑晏晏间,主仆三人就已进得了内室里面去,昆土蓝马唐草的淡淡青草香气却也是愈加重了起来,春之气息渐浓。
向茹默环视了内室一圈,怎地却是堪堪对只居了半年的外府兰苑竟是比居了十三年的正府之感情还要深切呢,难道就是气场使然,缘分使然。
渐渐将眸光凝睇于那一张平头案之上,樱草色的案头上那一卷三尺余长二尺余宽的竹简书《盐论解语》端端平铺于案头之上,经年的磨砺以使得竹简上面掉了颜色,显出了岁月的沧桑之感,上面却是被擦拭得纤尘未染,阳光映衬之下熠熠泛着光泽。
向茹默坐到了梳背椅上,忍着心头的雀跃,静静的抚,摸着案头上的那一本经年流传下来的向府宝书《盐论解语》,近乎十日不得见此书,乍见之下竟是心中愉悦欢喜之感至无以复加。
木研悄悄奉了盏湄潭翠芽进来,轻轻放于向茹默平头案前,柔声道:“小姐,一路车马劳顿,啜口茶来润润嗓子。”
向茹默端起茶盏来,轻啜了口,嫣然寻道:“湄潭翠芽?”
木研淡淡颔首:“正是呢,府里带回来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道你喜喝这茶的清淡之味,便就又在入夜里嘱了苓萝来偷偷塞给了我。”
向茹默嗟叹着:“祖母跟母亲当真是疼惜默儿至此呢。”轻转着手中白瓷茶盏,微微烫的温度刺得一双素白柔荑有略略的麻痒。
对了木研:“当时祖母跟母亲就说要将这个湄潭翠芽给我带回宁厂些,我知这个香茗是紧俏之品,祖母和母亲又甚是欢喜喝这一味茶,怎可同她们相争。”
木研唏嘘不已:“塞点香茗也这般偷偷摸摸的,当真是难为了老夫人与大夫人这份疼惜小姐的心呢。”
牖户外,午后的时光旖旎如绸般展开,尤其是在了这样的早春时节,内室里铜壶滴漏滴答答一滴滴下落着,从日壶至月壶,又从月壶至受壶,缱绻出一份难得的岁月静好。
木琳移步进来,端端行至平头案前,满面生欢,唇角一抹笑纹似二三月间的和煦春风微恙:“小姐,郑家兄弟并了全部的盐工,外加庖人要今晚同你一聚共饮。”
向茹默闻此不由得笑了:“盐工们的想法正与我想至了一处呢。”
木研道:“小姐,我当是上元节一起过呢,以弥补这一个迎新岁。”
向茹默欢喜喜而道:“正月里来全是年嘛,就全当是于初八这一日,补过一个迎新岁了。”又对了木研:“上元节便是上元节的,不同迎新岁往了一处掺和,就是要单独过的。”
向茹默复又道:“同庖人们说备下晚膳吧。”
“那便是好嘞!”木琳欢喜着领了命,兴冲冲的朝了内室门当口行去,一壁又回了首来,口吻中是显而易见的喜悦,声音也格外的大了些,盏中的香茗似都被震得荡出了圈圈涟漪:“盐工们若是知晓了小姐答应与他们一道补过迎新岁,还不知要欢愉至几何呢!”
木研瞧了她一副欢喜喜的样子,忙忙故作正色般补道:“快忙你的去就得了,话语这般多呢。”言语间瞧了木琳便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木琳撒着娇对了向茹默:“小姐,您瞧研姐她呀,就知道欺负我了啦!”
木研却是道:“小姐,您来评评理,现在这个木琳的话是不愈发的多了呢?”
一时间内室里的气氛被两个年少的小丫鬟闹将得喜气盈盈的,和了内室里,牖户外粘贴的殷红喜联,愈加的突显了新岁的欢喜氛围来。
“就是嘛,小姐,您来评评理嘛。”木琳见木研这般说,也跟着附和着道。
向茹默见她们两个一直斗嘴,只觉得好笑,却是故作嗔意,板起面庞来:“你们两个啊,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呢。”
眸光来回瞧了她们两个来,拉着腔调:“拖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木琳忙忙的向后退了:“小姐,我还是赶快去通知了庖人备下晚膳吧。”
木研也速速快朝了门当口退下:“我再去为小姐烹一壶湄潭翠芽来。”
向茹默白了她们两个一眼,你们两个见面就斗嘴,可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啊,难不成要做了一辈子的欢喜冤家,念及此不由含笑嗔道:“你们两个啊,都给我快腾着点儿。”
天色向晚之时,向茹默同了木研、木琳在二进庭院的膳厅同郑家两兄弟、周宽及五十几名盐工一道用晚膳。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盐工们都畅怀不已,在这样一个迎新岁的时日里,盐工们具是等着、盼着、念着,终是等得到了同三姐儿共进这一餐膳来,心中怎能不解颐。
郑家两兄弟由甚,他们却是不善表达,只默默坐于最后的一张原木桌旁,甚至于连头也不敢抬起,只静静感受着他们的女神三姐儿的存在。
向茹默忽而的想起来什么般,眼眸久久环视众盐工,最后凝睇于周宽的面庞上,声音婉转若莺啼:“对了周大哥,今儿个人却是极全的,可我们却是忘记还有一个人呢。”
周宽颔首而道:“我明白三姐儿说的可是邸顺那兄弟?”嗟叹着:“可那兄弟现下里在谷底,于我们也是相距甚远。”唏嘘着又道:“不瞒三姐儿您说,我们两兄弟啊见次面都不容易了。”
向茹默淡淡含笑:“周大哥却也是不必感怀的,过了上元节我们便就一起去谷底开凿盐井了呢,不就又可以见面了嘛。”
向茹默嘱木研唤了名庖人进来,吩咐道:“你将桌上的所有菜肴全部装入食盒里一份,送于沧澜谷底三十丈棚旁的茅草屋内,交于邸顺。”
牖户外,夜色正阑珊。
那庖人提了食盒,深一脚浅一脚朝了沧澜谷底行去。
初八的一轮上弦明月于谷底的苍穹之顶上高悬,夜色静阒阒的,整个谷底看在眼里是一片阒寂,可这阒寂中却是隐约有灰烬燃烧后的焦灼味道,于谷底深处来来回回的充斥嬴荡。
庖人提了沉重的食盒,亦步亦趋的沿了沧澜江边行着,大青石是谷底标志性的存在,他是知道大概位置的,朝了那个方向踽踽独行,阴风骤起,庖人将食盒放于地面之上,腾出双手来紧了紧身上的素布大氅。
上弦月下泛着盈盈光泽的大青石便就静静躺在那里,亘古不变,细听之下有窸窣的声音微响。
可庖人却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三十丈棚搭建好之后,他是随人来观赏过一次的,蓦地发觉眼前却只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庖人陡然间浑身颤颤的打了个激灵,好像缺了些什么呢。
他不可思议的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揉得眼眶都泛出了涩涩的痛楚,浑身冷汗涔涔流下,原来却是怎地也不见它旁边的新搭建的那一座三十丈棚了。
三十丈棚不见了,唯一座矮趴趴的茅草屋在风中兀自立着,在空旷寂寥的谷底愈发的显得微不足道,若风在猛烈些,便就会骤然间将它刮得烟消云散,不见踪迹。
庖人没有犹豫,提着沉重的食盒,直接便就奔了茅草屋而去,推开门的一霎时,顿闻鼾声大作,一股刺鼻而强烈的腥臭气扑面,直冲砸进人的鼻孔,庖人强忍着反胃干呕的感觉,定睛朝了小床上看去。
借着清浅的上弦月色,看到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口角有涎水滴落而下,那人不是邸顺又是谁?
庖人由不得满面差异,在门当口处立了半晌后,才将食盒放于地面上,鼓了勇气朝床边行进了几步,站在床边抬起手来推了推邸顺:“邸顺大哥,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
邸顺没有反应,依旧鼾声不止,庖人便是加大了声量:“邸大哥,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啊!这是怎么了?!”对了邸顺的耳朵,声嘶力竭的:“邸大哥啊,三十丈棚没有了,你知道不知道?!”
邸顺“哼哼”了两声,“噗通”便就是一声栽倒了床上,接着做他的黄粱一梦去了。
看来现下里在邸顺这儿是问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了,庖人无奈,抬脚迈了出去,这么大个事情如何也要在第一时间禀告给三姐儿才好。
出了茅草屋,庖人朝谷底的方向看了看,欲要拔腿开始行进,忽地想起一个事情来,又急忙忙转身回走,进得了茅草屋内,扯了条小床上叠放好的衾被给邸顺盖在了身上,这才匆匆的出了门,往外府赶去,就连门当口放的食盒便也是不在拿了。
外府二进庭院膳厅当中,数盏摇曳的大红烛和了殷红作底儿烫金洒字的喜联衬得满厅生华彩。
向茹默端坐于最里侧一张原木八仙桌的正位之上,肤色若细玉凝脂,一头墨亮莹泽委地青丝,只用了一根烟罗紫色棉帛带子轻轻束着,整个人愈加飘飘然若仙。
大漠跟李想被周宽拉了来给向茹默敬酒,现下里他们三个是端着酒斛,分立于向茹默身侧。
周宽还好些,大漠与李想两个少年郎平日里本就对在盐工心目中宛若神祇般存在的三姐儿是崇敬之至,现下里站到离三姐儿不足两尺的身侧,根本就是连大气儿都忘记喘了,两人四目具是不敢朝了向茹默来看,只直直盯于大青石地面。
周宽引领着大漠跟李想,一个中年男人并了两个少年郎对了三姐儿无限崇敬的声音一道响起来,疏朗朗中中又夹了三分低沉,回响于膳厅之中:“我们代表盐工祝福三姐儿新岁吉祥,盐井开凿进展顺利。”
向茹默轻启朱唇,含笑而应,凝睇的眼眸从他们三个身上缓缓移开,又环视了一周八仙桌旁坐的所有打大理国而来的盐工们,声音轻婉婉悠扬扬若莺啼,入耳便就是暖心:“如此默儿便是多谢了。”
郑逢时一直都在自己所坐的这个角落里敬仰地看着自己的女神向茹默,闻得了向茹默对众人所说的这句话更是大有感触,总觉得这话是三姐儿对自己一个人说的,兀自的便就是羞红了脸。
向茹默这淡淡的几个字,却是饱含了温情于馨然,陡然间,盐工们用膳的咀嚼声,细微的谈话声,具是止了下来,所有人的眸光都静静的瞧了她来,都沉浸在各自畅怀的馨然之中,膳厅中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地都有可闻。
向茹默忽而的被瞧得有些讪然,唇角漾着笑意,似骀荡春色间盈盈一弯孱湲之春水:“大家继续用膳便好呀。”
大家犹自愣着,郑逢时本是不善言辞的,可见这一瞬是有些冷场了,便是鼓了勇气一声招呼:“三姐儿让大家继续用膳,大家用膳就好,用膳就好。”
郑逢时的话语声响起来,众盐工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举箸继续用起了晚膳来。
早春的夜晚是清寒而冷澈的,膳厅里却是暖暖然不已,只是陡然间一股疾风被一个行进膳厅的庖人带得进来,晃得烛台上的点点烛火呼的都朝了一个方向,片刻后才又恢复了垂垂而燃。
旋即人便是朝了向茹默这个方向而来,便就是一迭声的叫唤:“三姐儿,可不好了,邸大哥昏睡,三十丈棚不见了!”
“什么?!”由于事发突然,向茹默乍闻此也是惊诧不已,邸顺昏睡?!三十丈棚不见了?!那怎么可能啊?!一个刚刚搭建好数日的崭新新的三十丈棚就矗立于大青石旁,怎地可能忽然间便就不见了?!
向茹默近乎是不信自己的耳朵,亦或是庖人讲话有失了偏颇,双目对了那个庖人而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慌,一点点说出来便好。”
那庖人由于一路疾行,本就累得呼哧带喘的,刚刚又急着喊话,现下里更是喘吁吁不已,近乎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半倚靠在八仙桌旁,喘。息了几口,才将话说出来:“三姐儿啊,邸顺大哥在茅草屋昏睡,那屋中满是腥臭的酒气,三十丈棚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