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盏之下底,便是奶白色薄稠适中的汤汁,浸泡了数棵嫩油油又碧翠翠的菜心,于丝丝缕缕缭绕着的白气之中,愈加显得绵绵软软的,娇嫩多汁。
扑鼻的香气便也就飘飘然缭绕着,众人纷纷赞不绝口:“的确是一道菜之奇品。”
就连向老夫人也忍不住开口问询:“月光,这是一道什么菜品?”
“是呢,这白白的气儿又是怎么来的呢?”苑清秋也是好奇不已。
向月光觑了众人的神色,心底里愈加欢喜不已,就知道这道菜会在迎新岁晚膳上出彩,她听说了嫂子苑清秋亲自带人做了十道菜,自己怎能屈于人后,便就研制了这样一道菜品来,以待拔得头筹。
向月光噙着笑意缓缓而道:“母亲、哥哥、嫂嫂听月光慢慢的与您道来。”
欲要开口间,向寄北道:“妹妹坐下来说话便好,我们一群人坐着,端端的你站着,可怎么是好。”
向月光“噗嗤”笑了出来:“哥哥不曾说,月光还当真不曾想着要坐下来,哥哥如是说,那月光端端是要坐下了呢。”
向月光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下坐,面上洋溢着醉人的笑,这种被众人仰视感觉对她极是受用:“先说说这仙气儿是怎么来的。”
众人眼光也愈加的炽烈,心底的迷惑之意更甚,瞧了那团冒将着的丝丝白气来看,依旧是百思不得解。
是呀,这缭绕于八仙桌的仙气儿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向月光瞧见众人的揣揣之貌,更加的开怀夷愉不已,不觉间便就呵呵笑了。
而后又故作淡淡的一副样貌来,轻缓缓的道:“这个碗盏的下方有一个底座,底座里边月光便是座了个大大的冰块,被这热热的菜品一熏,冷热交替间,自然便就会冒将出白气来。”
“哦!众人恍然,原来是这般个形容,这不点破还当真就是猜将不到呢。”
“那里面是什么菜?”苑霜早就被馋得不成个样子了,可她却是坐得远,饶是立将起了身子,也是根本瞧不到碗盏里面盛放的是什么菜品来,这一刻便就是再也忍不住开口寻了出来。
苑冰见妹妹无端的竟是还问出了问题与姑姑,唯恐是将之惹恼了,当下便就愤愤然不已,急急对了她,却是也不忘压低声音:“冒冒失失的,这是你能问话的地儿吗?”
向月光是何等精明之人,对这句问话虽是听闻在耳,却是只作不闻,继续淡然而道:“下面呢,进入正题,月光来说说这道菜的菜品。”
“哦,要说菜品了。”苑冰她们那一桌耳朵都要竖起来了,眼睛直勾勾盯于这里。
向茹默她们那一桌也都静静觑着神色听了。
向月光柔柔的声音于正厅之上缓缓响起:“这道菜的品名简单以及。”她眼光于几张桌上来回逡巡:“便是唤作——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几张桌上的人由不得惊诧:“听这名字倒是无甚别致之处呢。”
苑霜撇了嘴巴:“一个白菜能好吃到哪去,还能做出花来呀,我是不信的。”
向月光柔柔缓缓的叙着道:“开水实则呢便是至清的鸡汤,此汤呢——”
向月光数着手指:“要用老母鸡、老母鸭、火腿蹄肉、排骨、干贝这五种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而后放入花雕酒,葱蒜蓉雕制至少四个时辰。”
“哦!原是有肉的呢。”苑霜听了老母鸡、老母鸭、排骨便就来了兴趣,低着声音嗫嚅:“我当是开水煮白菜呢看,原竟是这好多的肉来。”
“而后便是再用了这汤来煮白菜?”向寄北接话询道。
“噢!不不不!”向月光一连说了好几声“不”,“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呢,大戏还在后头呢。”
一旁的苑霜听了,由不得暗忖,后面还有大戏,鸡鸭肉都有了,那岂不是还要有天上的龙肉可不成,便就愈加的振奋不已,整个人坐得愈加直直的,觑了耳朵细细听着,唯恐落下一个字来。
向月光将每个人的神色都瞧到了眼里去,打心底里鄙视了苑霜就只贪吃,她的那个大姐苑冰也不怎么样。
面上却是依旧和和善善的笑着:“而后呢,便是再将鸡胸肉剁烂至茸,遂就再灌以鲜汤搅成稠浆,而后徐徐倒入锅中吸附杂质。”
“哦!还要吸附杂质!”众人皆是惊呼:“当真是复杂的程序呢。”
向月光却是伸出了三根纤细白皙的手指,道:“要三次哦。”
“哦!三次!”就连向老夫人都啧啧叹着:“当真是道精细的菜品来着。”
向月光含着笑意,心里更是美滋滋乐陶陶的:“三次之后呢,锅子中原本略浊的鸡汤便就呈开水般清澈清冽之状。”
“汤水就同清水般了!”向寄北瞪大双目:“那可真是不容易呢,且得费了一番功夫呢。”
苑冰、苑霜眼睛都听直了,耳朵也竖着。
向月光点着头又道:“是的呢,而后呀,这开水可便就香味浓醇敦厚,不油不腻,沁人心脾了。”
苑清秋静静听了:“月光,开水白菜、开水白菜,那白菜可否有所讲究呢?”
向月光心底里发出一声冷笑,还算你问道了点子上,面上却是依旧笑意吟吟的:“嫂嫂压,这白菜也当真是有讲究的呀。”
言语间眼神便就瞟了苑锦四姐妹那一桌:“白菜需要用燕北的大白菜呢。菜味浓郁又饱满多汁。”
“哦!竟是要用了我们燕北的白菜。”苑冰闻得此便就振奋不已。
“是的呢,要选将熟未透的的大白菜,并且只选用当中发黄的嫩心来。微焯之后用清水漂冷,是为的去掉菜腥。”
“竟是这般多的讲究!”
“这还不算哦。”向月光笑意更甚:“去尽菜腥后再用‘开水’状鸡汤淋浇至烫熟。”
“最后一步我知道。”一直静静听了久不作声的苑娇忍不住来了一句,众人皆是瞧了她而看,你竟是知道?!
苑娇眨着一双无辜的双眸,见了大家伙儿都觑了她来瞅,便就有些怯怯的,嗫嚅着:“就是开始食了呗。”
向府上的老幼一听,可不是那么回事咋呢,都烫熟了那可不就是开始食了呗。
向老夫人呵呵笑着,道了一句:“苑娇说的果然在理,这道开水白菜那我们便是开始食吧。”
向月光笑着急急而道:“母亲,容月光将这最后一步给说完可好?”
“哦!当真还有一步!”向老夫人瞪大了一双眼眸瞅了向月光,其他人也都瞧了她来看。
向月光愈发得意:“那可不是嘛,还有最后一步呢,母亲。”
向月光重重颔首,满面虔诚之意由甚,说的神采飞扬:“是的呢,烫过白菜的清汤当然要弃置不用,烫好的菜心垫入盏底,轻轻注入新鲜的鸡汤。”
说得此,便就喘上一口气来:“若此,此菜方算得完成。”
“哦!”众人好不容易听得完,皆是一片唏嘘不已,这当真是一道费了心神之力的菜品呢。
向月光一拍掌,笑笑的而道:“瞧我这光顾着说了,待会儿子啊这开水白菜凉了可就便是不好食了呢。”
言语着便就盈盈的抬玉箸夹了刻菜心给了向老夫人布至白瓷小碟中:“母亲,可尝尝看。”
白菜这功夫不烫亦不凉,温温的正是好食,几乎都不用嚼,便就绵绵的在口中化开了。
向月光若同一只翩跹的彩蝶,于八仙桌一周盈盈然然间便就将这一道开水白菜给了哥哥与嫂嫂布好。
“月光啊,你快是坐下来,也一道食了吧。”向老夫人看她一直在讲做法,现下里为她们布菜,细瞧额头鬓稍竟是有细密的微小汗珠,不由得也有些心疼了这个女儿起来:“不然待会儿子这开水白菜可真要凉了呢。”月光断断也是个操心的命儿!
向月光为了要这道菜看起来宛若仙境,便就在盏底座下放置了冰块,这会儿子一整块冰都就要化完了,菜品自然凉得也就要快些。
向月光本是想坐下来食了开水白菜的,见了母亲这般说,却偏生的柔柔笑道:“母亲,我却是不急的呢。”
便就吩咐了那两小丫鬟,端了榉木托盘,将盛了开水白菜的碗盏端上托盘,移步去临近的向茹默那一桌。
笑意吟吟的亲手就为了向茹芸她们姐妹三个与向登鹳布了这一道开水白菜来。
向茹默夹起来,绵嫩嫩翠碧碧的白菜心夹在玉箸上,和了八仙桌上的莹莹跃动之烛火,愈加的苍翠欲滴。
向茹默将菜心放入口中,绵软的口感,入口即化,香浓浓却又甜滋滋的,禁不住作的一首诗来,声音甜美怡人,若同初夏晨间百灵鸟啁啾于密阴匝地的树丛,又似大珠小珠落于精巧巧之玉盘:
“看似朴实无华貌,
却尽显汤底功夫,
汤醇淡素雅臻纯,
菜色泽嫩绿碧脆,
见之觉清鲜明快,
嗅之雅香扑鼻来,
食之柔嫩化为渣。”
向茹芸口中嚼着白菜,正细细品味间,忽而的听闻这怎地向茹默还又作上诗来了,觑了眼向茹默,见她竟还是陶醉于此间,便就更是愤愤然不已,显摆什么啊,不就是会作个诗嘛,了不起啊,动不动就秀一下,吃还堵不上她的嘴。
向登鹳瞧了向茹默来看,听了三姐儿的这一首诗来,作为一名秀才的他来说,登时间也便是诗兴大发想,自己也欲要作上一首诗来,可又怯着向茹芸,终还是忍了又忍,将这份心思压于了心底里去。
向登鹳额头竟是已沁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却也只能是端端坐着,诗已成于心,不出口来却是于胸口憋闷不已,但向茹芸就坐于自己身侧,出得口来那下场便就是个惨不忍睹,更何况今夜里又是迎新岁,断断不可再闹出是非来了。
向茹芸瞧了他的额头有细密汗珠,便就从宽大袖口里掏出了鲛绡帕子来,轻缓缓一下下蘸着了额头为他试了去,关切道:“夫君,可曾是热了?”
“哦”向登鹳做恍悟貌,思量着沉吟道:“许是食了菜品有了能量,所以便就化将成了汗珠落下来了。”
向茹雪小口咬着白菜心来食,一双杏眼边就左右顾盼,见了她们的神情与形容,听了她们的言语于口吻,是觉得好生有趣,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大红烛火于八仙桌上明晃晃跃跃耀动着,铜壶滴漏滴答答一下下从日壶滴入月壶,又从月壶滴入受壶,二十七年即将过去,将要迎接来一个簇新的二十八年。
这清澈的声音,这悠扬婉转的诗词,近旁两桌艳慕的目光竟都是被纷纷吸引了过来,就连是大姐儿的人的苑冰都忍不住于心底喟叹,早就听说三姐儿的才华不是盖的,果不其然那!”
“孩子的诗词果然是愈作愈有样儿了呢。”向老夫人他们这一张桌上谈论着。
“我的三姐儿呦,你这诗词说的,让祖母我心花怒放啊!”向老夫人挥了手:“三姐儿哟。”
向茹默朝了祖母这边来看,烛火的映衬之下,愈加显得她端秀可爱到无与伦比:“祖母,唤我。”
向老夫人笑意澹澹:“来祖母这里坐。”
向茹默盈盈起身,笑意吟吟的便就去了祖母那里坐下,髫年孩童般的,眼睛觑了桌上的菜来瞧,欢欢喜喜的:“祖母,你们这里还有甚好食的?”
“来来来”向老夫人也喜滋滋的抬玉箸夹了块清蒸团头鲂身子上的肉来,眯了眼睛挑去了两根刺下来,将鱼肉放入向茹默口中:“好三姐儿呦,食块鱼肉来。”
向茹默张开口,将鱼肉食了,向老夫人对了她的一张俏美的小脸儿来看:“三姐儿哟,你这诗词作得果然还是那般棒!”
向寄北与苑清秋夫妻两个一同竖起了大拇指来:“我们的三女儿好棒!”
向茹芸同向茹雪具是被震到了,祖母竟然对她这般宠爱,而且已经到了毫不避嫌之状态了!
向月光手拿玉箸,被晾在了这一张八仙桌子旁,心下愤然不已,紧紧攥了一双手,力度过大,指节都是淡淡的发白了,面上却是笑意更甚,欲要成大事,必不可着小气。
向月光行回了自己的座位,附和着,笑意吟吟看起来是喜气盈盈的:“三丫头果然了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