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汤端了来,莹白亮泽的汤汁盛在同样莹白亮泽的白瓷碗盏中,互衬得宜,相得益彰,让人瞧之便是食指大动。
木研拿了把小银汤匙,轻轻搅动着盏中鱼汤,偶有嫩白白鱼肉、透亮亮鱼髓露出汤面,继而又沉得下去,于汤汁配起来看,莹莹嫩嫩的煞是好看。
待得温度差不多了,木研盛了口汤,喂至向茹默唇边,向茹默朱唇轻启,将汤汁喝了下去,不由颔首:“好鲜亮的汤呢。”
木研道:“好喝小姐便是多喝些来,鲜鱼煲的汤滋阴润燥,是最好不过了的。”
木琳在一旁急急道:“研姐,喂小姐也吃些鱼肉、鱼髓呢,也是营养好的。”
木研白她一眼,假意嗔道:“还用你来说,我是想让小姐先喝喝汤汁,润润胃肠呢。”
木琳哼声,嘟嘟起一张粉粉的唇,道:“研姐,我就是说不过你了啦。”
向茹默笑着道:“那好,那好,我便是喝口汤,再食口肉,最后在食口髓,总可以的吧。”
“那是再好不过来了。”木琳嚷嚷的欢喜道:“小姐说的这个方法当真再好不过呢。”
木研哈哈笑了,挑了块嫩白鱼肉舀在了小银汤匙中,又仔细的剔下去上面的小细刺,这才放心的送至向茹默唇边:“小姐,便是食上口鱼肉来吧。”
正浓的阳光透过牖户耀射进来,映得樱草色小几上似洒了层淡淡的金粉,主仆三人围坐在一处,一时间馨然然的。
一碗盏鱼头汤,向茹默喝下去了一半,却是被腻住,心中有事情压着,胃里便就有火气,现下里便就怎么也没得胃口了,微微打了个嗝,恹恹的道:“鱼头汤当真是够鲜够味,可我却真的是喝不下去了。”
木研觑了向茹默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逢时大哥他们这一走也十余日了,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回来了吧?”
是疖子终会出头,这十数日来沉浸的话头,终是被提起了来,向茹默饶是心中一直装了这个事情,可一旦被说开,打心里还是抖出个激灵来。
轻轻抿了嘴唇,半晌才瞧了木研语重心长,一字一顿道:“按说马快的话,七八日便也可以返个来回,可这都两个七八日了。”
一双明眸觑了牖户外:“所以我只惦念着会否是购买六。合铁不顺当呢,不然怎么也该回转了。”
木琳嗫嚅了半晌,终是开口道,声音低低的,没了头前让小姐喝汤来的兴奋了:“小姐,庄妈听到有的庖人私下里议论着说,带得了那般多的金条,别在是被人打劫了去。”
言语完便是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来,只偷眼看了向茹默,向茹默却是淡淡一笑:“这个我倒还当真是不担心的,别说逢时大哥的身手,便是说那三十二两金条也是缝在了逢时和逢笕的身上,以逢时大哥为人的谨慎程度,旁的人怎会知道金条的存在。”
木琳静静听了,只觉得小姐说的极具道理,便是也放下了悬了好几天的心下来,又恢复了兴冲冲的形容:“那小姐还担心个甚呢,食得饱了,不如我们去庭院赏春景吧。”
唇角笑意更甚:“撮角亭旁边的小花可是都打了花苞的呢,嫩纷纷的煞是好看。”静静觑了向茹默的神色,恳切道:“小姐哪怕是出去换换空气也是好的呢。”
见向茹默迟疑,木研忙道:“小姐,木琳这个提议当真不错呢,在内室里待着,人也都闷坏了呢。”
木琳忙道:“是呢,是呢,我们出去待会儿吧,只闷在内室里逢时大哥他们那一边不也该如何个行程还是如何个行程的嘛。”
木琳这话当真也是话糙理不糙呢,向茹默听闻禁不住莞尔一笑,盈盈然起身道:“那我们三个便就出去寻春吧。”
刚行出内室门当口,庄妈便远远的迎了上来,对了向茹默恭敬道:“三姐儿,送饭的庖人回来告诉我,谷底的饭食今儿个送了一趟还是不够食了,我寻思叫木琳再帮我煲一回鱼头汤,在给邸顺他们送过去,反正这鱼也是还有些的,他们在谷底也怪冷清的,在食不饱那不是更可怜了。”
木琳嘟嘟了一张嫩粉粉的唇,心下低低叹息,我这个命啊,好容易劝了小姐去赏含苞待放的花蕾呢,又是被抓了劳力了。
向茹默瞧了她笑起来,附于她耳畔低声道:“少玩一会儿子能怎样,寻春不在于这一时,待得春暖花开,我们看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去。”
又对了庄妈笑意吟吟道:“那木琳你跟庄妈便是接着再煲些汤来,正好我待着也是无趣,一会儿子煲得好了,我便跟了木研去给邸大哥和李想送汤羹去。”
庄妈忙忙道:“那感情好啊。”心中对了向茹默愈加的恭敬,喟叹着,哪有主家亲自给下人送汤羹的,一壁前行着,一壁又轻轻晃着头,跟了这样的主家,可都是些有福气之人那。
庄妈同木琳去了庖屋,向茹默和木研也没远走,只端立于三进庭院的大叶榕树之下,闲闲的叙了会儿子话。
不刻后,庄妈便是装好了一食盒的汤羹急匆匆行来,满面喜滋滋的:“三姐儿啊,这汤羹还是刚出炉的,热乎乎、喷喷香的呢。”
木研接过了食盒,向茹默对了庄妈笑道:“有劳庄妈了,那默儿同木研现下便是去了谷底。”
庄妈颔首:“三姐儿和木研姑娘慢慢走哈,我先回庖屋了,木琳那丫头还在等我,还有活计要做呢。”
行了近乎一个时辰,向茹默同木研两个人终是到了谷底,春0光明媚中,赤金色茅草搭盖的三十丈棚更是醒目,微风徐徐吹动,草棚的边缘便就漾漾而荡,簌簌有声。
向茹默见了三十丈棚,便就心生出难以名状的情愫,脚步便就再也挪不动一步来,久久伫立于大青石畔好久,且听风吟,感慨良多。
暖风柔柔抚过脸颊,只让人觉得微微的麻又微微的痒,可这春意愈是骀荡,向茹默的心绪便愈是凄冷,蹙起了一双秀眉:“眼睁睁看着天气日渐好转,正是凿盐井的最好时机。”
念及此,一双秀眼茫然望向远方,极目之处除却绵延的高山,还是绵延的高山:“逢时啊,你们现下是在哪里,六。合铁可是找到了?!”向茹默心急如焚。
木研一直陪在向茹默身侧,这功夫却是笑起来道:“小姐呀,木研提食盒提的,胳膊都酸涩了,我们先去将食盒送了茅草屋内,在回来可以不。”
向茹默这才回过神来:“说的也是,我竟是忽略了。”言语着便是挽了木研的手向几丈远处的茅草屋行去。
江州向府正府内。
入夜里,整个向府的庭院当中全都是觑静静的。
向月光的四宜苑中,满庭月色旖旎尤浓,只打了层浅浅嫩芽的黄桷树枝干被月色映照得有斜斜树影于青石地面上缓缓移动,疏影交杂,斑驳迭乱。
向月光一双狭长凤目微睐,一袭樱红色轻薄薄微有透明之感的亵衣着身,愈加彰显出身段的玲珑曼妙来。
斜斜倚于金丝香楠木弥勒榻上,素白柔荑中握着那根七寸长殷红色绸绳,于指尖上一层层缓缓绕着,复又一层层缓缓打开,一次复又一次,乐此不疲。
金饰香楠木小几上点着和百合熏香,淡淡的熏香浓浓的燃,氤氲缭绕得满内室四下里皆香气涌涌。
弥勒榻对侧有一簇芙蓉色丈八高的珊瑚玉树于点点烛火中愈发的亮泽,一个身材精壮的汉子坐于玉树的阴影之下,看不清其面色,唯可见一方轮廓于此。
向月光一双媚眼如丝,朱唇微微启,声音宛若无骨:“寻隐,坐过来些嘛。”摆出了个极撩人的姿势,声音愈加缠=绵:“离人家那般远,是要做得何?”
寻隐没有作声,只在玉树阴影下唇角泛了一抹笑意,觑了神色瞧着向月光手中的那一条七寸长的红绸绳怔怔出神。
向月光瞧不真切他面上的神情,又听他也不曾回话,心里便是发急起来,口气虽是有些嗔意,却是更加娇媚入骨:“寻隐,倒是回了人家的话呀。”
寻隐笑了,将身子坐得笔直,微微舒了口气,轻唤了声:“月光”声音舒朗又清澈,让向月光听了喜不自禁。
便是只这一声月光,向月光心中便是若同食了蜜般,甜美夷愉到无以复加,媚眼朝了这边轻抛而来:“还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呢。”
寻隐又一次笑了,当真是不晓得要若何哄得这位姑奶奶才能让她开心,朝了向月光所坐之处看了几眼,忽而的便是道:“寻隐坐在这一处看着月光的角度却是不偏不倚的正正好。”
向月光一双凤目微微转动,眼眸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娇俏俏似怀春少女:“当真?”
寻隐恭敬谨慎道:“千真万确。”
向月光心下餍足,含笑娇羞道:“那你便是还不肯做过了的吗?”
话已至此,寻隐再是不得不起得身来,朝了向月光的弥勒榻行过去,颀长身影堪堪立到了榻边上,满面含笑似春风拂面:“月光,我站于此处可曾是好?”
向月光一双凤眼含情脉脉,声音愈发娇柔妩媚,婉转转道:“这可才好。”手中红绸绳转转而动:“不过最好是可以坐得下来。”如丝媚眼儿朝了寻隐来瞧:“月光说的对否呢?”
寻隐慢慢俯下0身去,坐到了弥勒榻上,含笑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向月光一脸娇羞,这才满意的吟吟笑道:“这还差不多。”
内室里莹莹跃动的烛火点点跳跃,映衬得向月光一张白皙细腻的面庞愈加的似瓷器般细腻光滑,就连笑容也似乎都被这烛火给融化了。
牖户外的夜色渐浓,夜光撩得树影愈发婆娑,透过牖户洒进来的月光,将光洁的理石地面映出了几分白霜,似晚秋时节凝结于干枯黄叶上的凝霜。
看着这月色映出满地的清影凝霜,向月光忽而地收敛了笑意,眸光瞧了寻隐来,一字一顿却又无比坚定的道:“寻隐,你瞧这一地的月光可是清冷?”
寻隐不曾注意这些,还想着向月光怎地忽然的就是沉了面色,顺了向月光眸光的所及之处瞧了去,果真见地面上清影阒阒:“白色的确让人觉得有几分清寒之意。”
定睛瞧向了牖户外:“尤其这万籁俱静的此刻。”
向月光忽而的将一直缠于手中把玩的串了金珠子的红绸绳掷于小几之上,发出“喀啦啦”一连串的轻响,似条细小的赭色小蛇静止于金丝楠木小几上。
向月光神色淡淡的,狭长的的丹凤眼眸里却是隐了深深的怒意与愤懑,不甘与焦灼,似同寻隐道来,却又似只顾着的言语着:“你知道吗?我们偌大一个向府……”
眼眸中的恨意陡然间有多了几分:“可功德锦帛的继承人竟然只有一个。”微微垂下首去:“可我向月光是个女儿身,继承权给了哥哥我无可厚非。”
一双眸光瞧了牖户外来静静观看,饶是那里漆黑一片,向月光却仿似可以透过了这幽幽黑暗看到了另一个不存在的空间,那里只有对她俯首帖耳,卑躬屈膝的下人,无论男,无论女!
忽而的转眸瞧了寻隐,双手扶了腰身,哈哈哈前仰后合笑将个不停:“可是哥哥有继承功德锦帛的命,苑清秋那个女人却是没有的,她不争气的肚皮一连下生出了三个丫头片子来。”
凝睇盯了寻隐的一双明眸:“你知道吗,当我得知苑清秋那个女人生完了那个三丫头片子后做下了病根,再也生不了了的时候,我在我的四宜苑。”抬手一直榻子前方:“我便是跟这里跳了一夜的舞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于四宜苑内室里响个不停,似忆起了跳舞那一夜心中的欢愉,眼底的愤懑中渐渐升出两分温和:“我的舞姿,无人能敌。”
言语间便是盈盈然立起身子来,赤着嫩白双足,旋旋然于光泽莹白的理石地面上飞身旋转,舞动,带得亵衣上散落的两根轻盈的裙摆跟着灵灵而动,愈加显得她身姿灵动,说不出的妖娆,说不出的妩媚。
寻隐坐于榻边,就那般看着她,看着她:“绝美的脸庞,纤细的腰肢,饶是三十几岁之人早已青春不在,可依旧是好美的,身段与舞姿更是柔桡嬛嬛,妩媚姌嫋。”
寻隐由不得发自内心的赞着,月光的确是好美的。”可又垂下头去,扼腕唏嘘嗟叹着,只是这好些好些的日子以来,月光就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月光了。
牖户外夜色愈加深邃,唯一弯明月高悬,而莹白理石地面上的清影凝霜也愈加泛着更多的光泽。
向月光止住了脚步,端端立在了榻边,声音陡然间凌厉起来,若寒风呼啸着横穿而过,愤愤然而道:“可是寻隐你知道吗,哥哥竟是为了那个生不出带把儿的来的那个女人,连二房都不在添了。”
阴恻恻笑起来:“为了那个女人哥哥他竟是宁愿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