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损失什么?
巴达兽2019-11-21 11:504,347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向茹默趴在平头案上睡着了,肩上披搭了条水绿色锦衾,手中还握着那根精巧的兔毫笔,竹简书上是樱草色澄心堂纸,上面俨然誊抄了大半的《盐论解语》来。

  木研坐在小杌子上,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她一夜未合眼,现下里仍旧在守着向茹默,就怕锦衾不经意滑落了,再冷到小姐。

  昨儿个,向茹默誊抄《盐论解语》直至四更天,累得由甚,可郑家兄弟到现下里还是没有音信,心中装着事情,她又着实躺不下去,便就又趴到了案子上继续抄写,以分分心神,又可以温故而知新。

  可由于连续近乎十日没有和衣而好睡,今儿个着实支撑不住,最后竟是趴着平头案上便沉沉睡去了。

  昆土蓝马唐的熏香不知何时已经燃尽,内室里只残留了微不可闻的丝丝香气,烛火燃尽,唯一堆化了的烛泪,似剔透亮泽的玛瑙堆积。

  木研盯盯瞧了那一堆融化于烛台上殷红的烛泪怔怔出神,这逢时大哥他们两个人若是再不回来,小姐继续再这般熬将下去,身子可都是要熬坏了的。

  情之所至,木研不由得重重一声叹息,小姐毕竟只有十三岁,若是寻常人家,这个豆蔻之年岁,正是好玩好闹又好睡的时候,眼角有热泪迎睫,偏生我家小姐平白的就要受了这般凄楚与煎熬,别的还则罢了,就是连个好觉却是都睡之不上的。

  一念及此,木研愈加心情惆怅,数颗珠泪泫泫然啪嗒嗒下落,落到袖口之上,将袖口濡湿了大。

  有簌簌轻微的声音响起,木研抬眸望去,向茹默一双温柔的素白柔荑轻抚上了她的面颊,抚去她脸上被泪水濡过的湿度,柔声婉婉而道:“怎地却是落泪了?”

  木研连忙抬手擦去了面上的泪痕:“小姐,怎么醒了?”

  向茹默看着木研微有蜡黄的面色,心疼不已:“你又是一夜未睡?”细细瞧了她的眉眼:“脸色都这般差了。”

  木研垂下头去:“小姐不睡,做丫鬟的焉能安眠。”

  向茹默一把揽她入怀,轻拍了她消瘦的背脊喟叹着:“你跟木琳跟着我,当真是受苦了!”

  静静看了木研:“这若是在正府,你们又何必跟着我、操心费力,提心吊胆,现下里竟是连个觉都睡不上呢。”

  凝睇于她的明眸,认真询道:“跟我来了外府却是不曾后悔吗?”

  木研于小杌子上豁然站起来,眼含晶莹泪珠,声音很轻,却是句句震撼向茹默的心灵:“小姐,木研跟了您不仅从未曾后悔。”

  泪光莹然的双眼中又蕴上了笑意:“小姐,您知道吗,木研跟了您满满的都是骄傲与欢喜。”

  向茹默不由微微纳罕:“整日的挨着累,受着惊,这骄从何来?喜又从何来呢?”

  木研笑道:“小姐啊,您可知您的气度是多么的雍容,饶是您只有十三岁,可却是浑身都散发了母性的耀目光泽,让人跟您在一起便是心生安稳,心生夷愉,心生甜蜜,心生欢喜。”

  木研思索陈诉道:“总之就是跟您在一起便是什么都不怕了。”凝眉思量了会儿子,又道:“对了,木研终是想起来了,那种感觉便就是安全感。”

  向茹默静静瞧着她,淡淡而笑:“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只不过是有个开凿盐井,熬制盐巴的执念罢了。”

  木研笑了:“小姐,您的好您自己可能终归是感受不到的,哪如我们您近身边儿上的人感受得深刻呢。”

  木研瞧了向茹默来看,向茹默一双晶亮亮的明眸也回视于她,轻轻摇头,微微轻叹着:“我木研这一生总归是跟对了人的。”

  天渐渐亮了起来,东方天边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层叠叠灰白云彩中间似裂开了个中间宽而两边渐窄的口子,那里有熹微微第一道晨光透出来。

  木研又瞧了牖户外的苍穹之顶望去,对了天空神色认真而正色的,似在说一个极其深刻的问题:“木研无限感激,无限感恩。”

  又瞧了向茹默:“木研不仅要感恩天地,也要感恩小姐,天地是让我生而为人!而小姐是教育我怎样做人!”

  向茹默听了木研的话,心里颇有感触,微微摇着头,噙着抹笑意,却也是笑中带泪:“傻丫头,竟是说些傻话。”

  木研依附于向茹默怀里,静静看了牖户外的熹微日光,这就是安全感。

  木琳用榉木托盘端了早膳过来,白糯糯一碗银耳粳米粥,袖珍珍两个小花卷,碧翠翠一碟清炒马兰头,并鲜润润一小碟红腐乳。

  将托盘放置小几上,笑意吟吟的:“小姐,用些早膳来吧,今儿庄妈煲的粳米粥里可是放了糯糯的银耳呢。”

  木研端过小碗儿来,用小银汤匙从面上撇了半勺连汤带米与银耳碎:“小姐,听木研的,一夜不成眠,喝些粥来润润燥。”

  向茹默笑了:“谁说我不吃了。”就着木研的手,喝下了银汤匙中的银耳粳米粥来。

  木研又舀了大半勺:“小姐,再来。”向茹默干脆端过碗盏来:“我这般喝不是更快些。”

  木研就又笑了:“还是小姐这般喝得快。”

  木琳道:“就是怕小姐喝着烫嘴,我是晾温了才端过来的。”指了几上的小菜:“小姐也尝些马兰头呢,就粥来用,当真好食得很。”

  木研瞥她一眼:“数你会吃呢。”又对了向茹默道:“小姐,那您就听木琳的,尝试一下粳米粥配清炒马兰头来用。”又看了木琳,笑道:“她还是很会吃的呢。”

  向茹默先是用了口银耳粳米粥喝了,润润滑滑的帖妥,又抬玉箸夹了口清炒马兰头入得口中,登时间淡淡清香溢了满口,点头不已:“这么配起来,的确两种味道都愈发美妙了呢。”

  木琳撒娇着对了向茹默道:“小姐,您瞧研姐她又欺负我。”

  向茹默笑着道:“不用理你研姐,木琳你说的这般配的确是好食的。”向茹默又是忍不住端着碗盏喝了一口粥来。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整个三进庭院当中似被金光镀了,轻盈盈亮泽泽的,让人瞧了便就会打心里头生出许多的夷愉来。

  木琳隔着牖户恍惚瞧见庭院当中高大的大叶榕树树干后面有个人影,顿时疑惑不止,抬眼望了木研,见木研也正瞧了她来,心知研姐定然也是看到的了。

  两个人不由一起望了向茹默,向茹默却是低着头专注于喝着银耳粳米粥,却是一时还不曾发觉。

  木琳附于木研耳边,低低的道:“研姐,不若我先去瞧瞧是哪一位,怎地鬼鬼祟祟的。”

  向茹默将银汤匙放于碗盏内,凝神瞧了她们两个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木研只得道:“外面树桩后面站了个人,木琳说要出去瞧瞧是谁这般鬼祟呢。”

  向茹默觑了神色凝睇于庭院当中的那一棵大叶榕树,那树粗大异常,后面藏个人也的确是不成问题的。

  正疑惑之时,就只见那个人终还是从树干后面出来了,不是别人,却是大漠,手边还拉了个髫年的孩童,朝了兰苑内室移步而来。

  那孩童梳着抓髻,整个人还怯生生的,一双大而闪黑葡萄似的眸子小心翼翼的左顾右视着,手里还紧紧捏了个似白纸叠起来的物件。

  “大漠!”木琳唤出声来,转眸疑惑的看着向茹默:“小姐,怎地却大漠,手里领的那个男孩童又是谁?”

  向茹默微蹙眉:“瞧着是朝了我们这内室来的,待会儿子过来便也就了然了。”

  也就是顷刻,大漠便是领了那个男孩子过来了,满面形色匆匆之色,进得内室里对了三姐儿问了安。

  而后方道:“三姐儿,这个小男孩是我晨起疾行回来后,在大门当口见到的,他在我们门前绕了好几圈了,我便是问他可否有事情,他说要找三姐儿你,我便是领了他进来。”

  摇了头又叹道:“谁知进得了三进庭院,便是对了那一棵高大粗壮的大叶榕树有了兴趣,偏生要过去看了个仔细。”

  那小男孩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闪闪发亮,也不说话,只觉得向茹默亲切不止,便就那般看着,大半个身子却是躲在大漠的身后。

  向茹默瞧着他可爱,不由心生欢喜,遂就问他叫什么,几岁了。

  小男孩也不答话,只忽闪闪的大眼睛,大漠喘匀了气儿:“向茹默饶有兴趣:“你找我可是有何事情?”

  小男孩怯怯的看着向茹默,嗫嚅着半晌,道出一句来:“我能叫您一声母亲吗?”

  “哦!”向茹默没承想小男孩会这般说,柔声问道:“你没有母亲吗?”

  小男孩垂下头去:“没有的。”大眼睛里续满了晶莹珠泪,垂下首去:“我娘生下我便就死去了。”唇角也垂了下去:“家里只有爹爹,在宁厂古镇子上种田。”

  向茹默见孩子可怜,不由得也心生酸楚,对了他莞莞轻笑道:“好呀,你便是可以叫我一声母亲的。”

  小男孩唤了声:“母亲”,听得向茹默亲切的应了声,旋即便是一滴滴珠泪似掉了线的珠子般,点点滴落到了手中紧握的纸船上,透出了里面墨色的字迹。

  向茹默之前只以为是小孩子折纸玩耍,见了里面竟是还有墨迹,顿觉不对劲儿,便是疑惑道:“你手里拿的是甚物件呢?”

  小男孩这才想到什么般,从大漠身后行出了数步来,深处一双微黑却肉肉的小手来:“喏,这个是一个叔叔让我交与你的。”

  “交与我?”向茹默别着头询道,遂便就接过了纸船,细致拆开来,一壁就想定然是逢时大哥托人捎信回来的,他们的六。合铁找的如何了?是找到了正往回赶路呢,还是还未曾找到,现下里还留在象牙郡呢?一时间向茹默思绪翻涌如潮。

  拆得开纸船来,却见上面是一整个沧澜江的全貌来,于一处重点着了笔墨,下面是一行小字“于力着笔墨处有沉入江底的二十七件六。合铁制工具。”

  向茹默只觉脑中訇然作响,生生如坠在雾里云端的茫然之中,无数心绪汹涌在心头,对了那小男孩道:“是甚样的人让你将此信交于我的?”

  小男孩想想道:“是一个叔叔,个子高高的,又瘦瘦的,只是天色渐黑的时候才见的他,却是瞧不仔细容貌的。”

  木研也瞧得了沧澜江的草图,底下的那一行字迹却是瞧之不清楚的,只对了向茹默正色道:“小姐,这图可是有甚端的?”

  向茹默微微抿了抿双唇,嘱了大漠:“你带这孩子去庖屋食些好膳食来,而后再送他回家。”又让木琳取了几锭银子,交给大漠:“你送这孩子回去,交给他的父亲。”

  大漠应了,带了男孩子朝外走去,那男孩子眼眸中是极其不舍的端的,却也是跟了大漠身后离开去了。

  木研移步过来,向茹默将手中纸张递与她:“木研,你瞧这上面所画所书。”

  木研稳稳拿着纸张的双手微微抖起来,整张薄如蝉翼的莹莹白纸在透过牖户射进来的日光下愈加清透,一双秀美紧蹙:“这上面说的可曾是当真?”声音都有些抖动:“那些六。合铁制工具真当会在那一处?!”

  向茹默心绪照比刚刚瞧到这个纸张之时,也平复了些,觑了神色道:“即便是假的,我们又能损失什么呢,已经这样了,还能更坏吗?”

  木研道:“那小姐打算甚时行动呢?”

  向茹默婉婉而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就现下里了。”对了木琳道:“盐工们早膳都用得好了吗?”

  木琳道正色颔首:“木琳刚刚过来之时,他们都是吃个大概,现下里想必是用完了的。”

  向茹默道:“木研,为我束起头发,木琳,你去吩咐周大哥嘱咐盐工换得衣服于一进庭院当中待命。”

  木琳忙应声下去了,木研为向茹默更了衣衫,又将一头及膝秀发高高绾起,如云般堆积于头上,又缀了颗拇指大的莹泽珍珠,亮闪闪的于墨般发丝上盈盈闪耀。

  木研低声询道:“小姐,小男孩所说的那个瘦瘦高高的人当是哪一位呢?”

继续阅读:第一百六十七章 宽和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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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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