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禹王是个对战争极为有瘾的狂人,上一次他败在赵佶手下,便是心中愤懑以及,这一次好不容易抓到了大尚朝的错误,又借着这个借口联合了其他三个小国,这对他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他怎可轻易放弃。
并且,他这个人本身也是一个宁愿一日无餐,不可一天不战的人,即便什么都得不到,他也要战争过程中的嗜血而残忍,这是他认为的快乐,能让他兴奋。
不过经过了此一役,他手下的原本五十五万的兵士一下子就折损掉了一大半,再加上从前这些日子因为缺少盐巴而死去的兵士,现下里只剩下不足十万了。
这让禹王很是痛苦,他坐在石椅上,微微闭着双目,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到底是睁开的还是闭上的。
他身边的柘王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因为毕竟禹王掌握着所有盐巴的藏储地点,在大批的盐巴还没有送达之前,禹王有权利让谁食用盐巴,或者不食用盐巴。
禹王缓缓开口:“想我禹王这么多年来铁骨铮铮的一位将军,竟是受了那个初出茅庐小生的气,当真是没有这个道理!”
豁然睁开双目,重重一掌拍在手边的石桌上,石桌发出沉重的“砰”的一声:“想我出征之时五十五万精兵,而今只剩下不足十万!”
禹王愈发恼怒,双目血红:“这都是拜赵佶那个小子所赐!你让我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那可是四十多万兄弟的性命啊!”
柘王小心翼翼道:“看着他们那边的样子,各个红光满面的,打起仗来也是力气十足的样子,应该是盐巴供应上来了。”附耳道禹王身边又道:“属下可是听说那边断了盐巴的那些天里饮了人血汤!”
“人血汤?!”禹王眉心一凝:“有这事儿?!”
柘王不停颔首,恭敬而道:“并且属下可是听说,那些人血可都是取自他们刚刚死去的兵士的身体。”柘王面色中有着一丝怯意,强自撑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据说那些刚刚死去的,血液新鲜容易取出,陈腐的尸体血液自然是凝固了的。”
禹王静静听着,他也是理解赵佶这种做法的,因为毕竟在盐巴缺失的情况下,为了保全兵士体内的盐分,饮人血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禹王冷凝着神色,轻声叹道:“姓赵的这小子倒是有一股子狠劲儿的!”
说着话,禹王干咳了两声:“话说多了,得润润嗓子。”从衣袖中取出一把铜制汤匙,看起来那铜汤匙的质地极为坚硬。
禹王眼中含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恻恻的笑,看得柘王都有些发毛,他将铜汤匙攥在手心,起身行到军营的一角,从那墙面上用铜汤匙铲下来一块东西来。
而后将那块东西放到了杯盏里,提起了石炉上的铜壶,铜壶中的水滚滚的开着,顶的壶盖噗噗的动。
禹王将滚开的水冲入了杯盏中,又兑入了些凉透了的纯水进去,将杯盏推到了柘王那一处,似笑非笑道:“这可是一杯盏的淡盐水,喝下去可以补充体力,强壮身体!柘王你用。”
旋即又为自己冲上了一盏来,柘王见到还有盐水可以喝,自然是兴奋不已,既然禹王让自己喝了,自然是即刻的便就捧起杯盏来,喝了几口下去,顿感有了力气,浑身舒坦。
现下里战场上极度缺少盐巴,饶是他们还有些存盐,可是毕竟盐巴有数,每日里也是没有多少可食的。
喝过盐水后,柘王连连喟叹不已,扼腕道:“禹王,想不到您老还留了这么一手,那么说这满墙的砖头块可都是盐巴了?!”
禹王发出一阵狂笑,半晌后笑声突然止住,一时间军营里静阒阒的,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有些阴森。
禹王对了柘王:“傻小子,这盐巴叫砖盐,是我从崖山之巅特地带来的,这些可是我保存了数年的宝贝。”
“砖盐?!”柘王很是好奇:“属下可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盐巴!那请教这样的盐巴优势是什么?”
禹王觑着神色,认真道:“特点倒是没有什么特点,跟平常的盐巴营养物质都是相似的,只是它们方便携带。”
禹王端起杯盏,喝下去一口温温的淡盐水,而后悠悠叹息道:“曾经我们崖山之巅也是很富庶的一个小国,那个时候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禹王口气陡然间变得愈加凌厉起来,犹如一头雄狮在怒吼:“可后来跟大尚朝的一役战败后,又得了大尚朝的盐巴供给来保存生命,从此便就有种寄人篱下之感,所以说久负大恩反成仇!”
禹王将盏中的盐水喝道只剩下一口,这是常年盐巴存储不及时,养成的习惯,不敢将盐水一下喝光:“缺盐缺怕了,所以本王经过多方揣摩,暗自研究出了一个方法来储存以运输盐巴,这个方法可是好得很。”
柘王早已好奇不已:“请问是什么方法?!”
禹王眼中渐渐有了得意之色:“本王将盐巴中的水分多次去除提炼,制成了干燥如石砖的盐巴,本王索性便就叫它们砖盐了!”
柘王暗暗颔首:“那就是我们手边喝的这一盏喽!”笑意满面:“禹王,属下佩服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禹王朗声而笑,震颤的墙皮都要脱落了,柘王亦是陪着笑,一时间军营里倒像是打了胜仗庆祝一般。
堰塞湖北岸。
赵佶身姿笔直的站在军用地图前面,浑身透出刚毅的气息,成扬站立于他的身旁。
赵佶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缓缓沿着地图画出一道曲线:“这一个地带便是二伯运送盐巴的通道。”
成扬静静看着:“果然是一处极好又极为隐蔽的所在,盐巴安全送达于此,时间快又安全,盐马古道名不虚传!”
赵佶缓缓道:“此一役,没有直接端了禹王的老巢,也是我低估了他!”
成扬颔首道:“上一次那老头子吃了郡王的败仗,又怎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定然是有备而来!”
赵佶沉吟而道:“看来老头子还有私存的盐巴!”
成扬道:“这一次但凡可以私藏盐巴的地方,我们都已经翻个底儿朝上了,想必老头子是再也拿不出半粒子盐巴来了。”
赵佶道:“在外只要我们控制住他盐巴的运送,那样估计这个老禹王也就挺不几个时日了。”
成扬喜形于色:“苦等了多日,终于可以要进入尾声了。”
赵佶沉吟着:“当然,所有事情也不一定都如表面这般简单,只是希望我们那一日将他所有可以私藏盐巴的地方都捣毁掉了,但若是还有存盐没有被我们找到,他们仍旧还可以抵挡一阵子。”
有庖人过来禀告,由于近日兵士的身体里都极度的缺少盐巴,每日里食的盐巴量加的也大,第一批送过来的三百担树盐只剩下不足一百担了。
赵佶听后隐隐有些担忧,只有这十来日,便就将送来的树盐用掉大半了,看来兵士们的身体里也当真是极度缺乏盐巴了,可也是的都恁多时日没食用盐巴了,能不极度缺乏吗?!
赵佶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那庖人离开的背影,成扬急促道:“看样子我们的盐巴也不多了!”
赵佶淡淡道:“不用焦急,还是按照原计划,一壁在几个大理国有可能运送盐巴的路口堵截他们的盐巴,另外保护好我们的盐巴,因为第二批盐巴业已在路上了。”
成扬重重应诺,他心思犹如潮涌,看样子此一役已经上升到两方以盐巴多少来获取最后的胜利了。
沧澜谷底,温泉盐场。
时节已接近中秋,又是一年秋月圆,只是月儿长圆人不圆。
熹微的晨光中,向茹默跟木研、苑娇站在温泉岩壁处叙话谈天。
温泉里的水一刻不停的向上翻动着,若同一朵朵开出来的大棵的金英菊,四周的不知名的小花轻轻摇曳着,空气润泽而湿潮,愈加显得这一处的清新雅致来,让人待着真当是万般的舒适。
向茹默身着一件杏色绢花金丝绣花长裙,堆积如云的秀发高高绾起,鬓边斜插了一根缀拇指大浑润圆滑珍珠的发簪,熹微的晨光将珍珠衬出盈盈润润的光泽,莹白的珍珠跟墨般的秀发相互呼应着,愈发衬得鬓发乌黑,珍珠莹白。
苑娇盯着向茹默良久来看,止不住的夸赞不已:“三姐姐好美!好美!”旋即又垂下头去,故作长长的一声叹息:“只是这种美娇儿可都是好久都没有看到了呢!”
木研亦是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自从小姐来了谷底,尤其从盐井汲取出盐卤之后,就更是鲜少有打扮了,整日里都是青衣素服的,有些时候倒是都没有奴婢穿的鲜艳了呢。”
苑娇也重重颔首,极为认真道:“可不是嘛,便是连我穿的鲜艳也不如呢。”
向茹默抬手紧了紧有些松动的发簪:“便是今日这番打扮也是木研偏要的呢,默儿只是觉得衣着过于鲜丽又梳着麻烦的发髻不仅在时间上花费不少,便是做起活计来也是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倒是简单的衣着打扮来得轻松些。”
木研假意嗔道:“可是今日不同以往,今日是选取新盐井的日子,总是要穿得美些,穿得郑重其事一些的,总不能还穿个指导人做活计时候穿的素衣简衫吧。”
向茹默“哎呦!”了声,连连笑着道:“好了!好了!默儿是认同你这个说法的,这不就换上了新的美的衣衫来了嘛!”
就这般闲话着,天色渐渐大亮起来,郑逢时带着五名盐工从岩壁前边绕行过来,他们今日里第一天换上了秋装,墨玄色布面袄,外裤,脚下蹬的是木屐,看起来极为整齐。
他们每两位盐工为一组,抬将着重达二百余斤的六。合铁制的钻头或钻机,虽然重,可是看起来也是毫不费力。
这几位盐工有原来就在宁厂的从大理国留下的三名盐工,剩下的两名盐工是这一次郑逢时从巴蜀带回来的,加上郑逢时拢共六。个人,正好是三个人一组。
这几名盐工在郑逢时的带领下,见过了向茹默,尤其是两名从巴蜀新过来的两名盐工,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到向茹默,却一下子就被三姐儿动人优雅略带仙气的气质所折服。
向茹默看着他们两位含笑婉声而道:“想必你二位便是从巴蜀过来的新盐工了?”
那两位盐工万没想到主家竟是和颜悦色的主动跟自己说话,这可是他们在巴蜀做苦力工的时候从没都没有过的事情,下人永远都是最低贱的,哪里有主家会主动同下人说话的道理呢。
两位盐工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郑逢时忙替他们解释道:“三姐儿,这两位便是逢时这一次从巴蜀带回来的三十几位盐工中的两位,他们曾经是在翻砂厂做力工,只觉得没有出头之日,便是跟了逢时过来学习开凿盐井。”
向茹默见他们两个一时间怔怔然有些发懵,便也不多于他们讲别的,只问了几句饮食起居可还习惯等问题,便就过去了。
郑逢时又道:“三姐儿,这两位也是这几日里我观察做活计比较好的,所以特地带了他们两位过来,跟着学习开凿新盐井。”
向茹默面含着和悦的微笑,淡淡颔首:“也好,默儿也是要带着你们去寻找盐址,这可也是一大学问呢。”
郑逢时一对剑眉微微凝蹙,一听说要开凿新盐井了,作为一名盐场的老盐工,怎么能不激动,连带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栗:“三姐儿,我们这一次要在何处开凿新盐井?!”
向茹默面色凝重,觑着眼神看向温泉岩壁的对面,那里是一处极大的平原之地,草木扶疏,视野开阔,抬手指了对面:“就在那边,隔着一条阡陌小路的对面,默儿是选好了那一处位置的。”
郑逢时顺着向茹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美不胜收,苍翠的青草并浓翠到欲要滴下来的树木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氧吧。
那五位盐工亦是顺着那一处看去,果然是极好极妙的一处所在,登时间都是跃跃欲试,甚至巴蜀来的其中一名盐工忍不住就要往那里冲去,带得跟他一起扛着工具的同伴差点被他带倒。
因为他们巴蜀比不得巴郡,道出都是险山恶水,哪里见过这般草木扶疏的简直若神仙之境,所以难免一时冲动有些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