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娇顶不喜欢这个赵珏称她为娇姑娘了,她暗暗白了赵珏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严肃而道:“什么娇姑娘、娇姑娘的,我再重复一遍,我的名字叫做苑娇,阆苑的苑,娇美的娇!”
别过头去哼声而道:“所以你以后要叫我苑——娇——”
赵珏只觉这个小姑娘很是有趣,看她只被一句称呼便就气成这样,便就故意戏语道:“她们都叫你娇儿,你又是个姑娘家,那珏叫你一声娇姑娘没错呀?!”
苑娇被气极,狠狠跺了跺脚,一抬腿向着前面跑了出去,木研在后面追道:“我的小祖宗,咱们可还没有用晚膳呢,你这可是做什么去!”
苑娇一听说用晚膳,登时间便就觉得腹中被饿得咕咕直叫,兀自停了下来,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回来也不是。
向茹默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被你们吵得头都晕掉了,都歇歇气儿吧。”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我这黑色毒盐卤的成分全部都研究出来了,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于我庆贺的吗!”
木研忙忙打着圆场:“今儿个木研可是煲了莴苣白粥,这个粥清热消火最是不错,等了这么就,该着要瞧瞧这粥可还是凉了没有。”
木研将饭食在青灰色石台上面一一摆好,掀开盖在簋上面的木盖子,那粥还是温温的,看起来愈发软糯了,青色的莴苣颗粒混在其中,愈发的好看。
木研将粥给每个人分了一盏,又分了玉箸给每个人,看着石台上那两道素淡的小菜,木研旋即摇头叹笑道:“要是知道今儿便就研究出最后一种物质了,我倒是多做几个小菜来呀,这也太寒酸了。”
向茹默原本要用上一口莴苣米粥,研究了一个下午,停下来的这功夫她才感觉到了饿,听得木研说这几个菜寒酸,却是又想起了现下里不知是行至了何处的郑逢时他们五名盐工,以及堰塞关战场上赵佶来。
她怎么也没有胃口了,一双秀美不由得凝了下去,将玉箸放到了石台上,木研不由得凝神看了她:“小姐,可是饭食可不口。”
站起身来:“不如木研再去为小姐做个汤饼来吃,多放些波斯菜叶子。”
向茹默摇头道:“那是不必的,我是没有胃口了,做了什么来我也都不想吃。”
赵珏豁然站起身,带得起一阵风来,匆匆冲朝了外面行去,向茹默唤他道:“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赵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说话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珏去给向姑娘打点野味来,只这素食都要把人给吃成兔子了。”
向茹默喟叹不已:“我哪里是什么想吃肉了,只是担忧远在外面的赵佶跟那些盐工呀,我们在家里的人可都是每一日都有饱饭可吃的,郡王跟逢时大哥他们在外面,都是不知道过成什么样了呢?!”
木研听后又是神伤不已,黯然道:“可不是嘛,木研对逢时大哥跟赵家大哥他们很是担忧。”
索性也将玉箸放下,凝神正色而道:“现在外面战火纷纷的,在这样的纷乱之下,我们这些人在沧澜谷底还能过着这样平静的生活,当真是心怀感恩的。”
苑娇夹了口小菜放入口中细细品了,抬眼看了向茹默跟木研,看着两位姐姐都不吃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了,可不吃又饿得很,馋得很。
向茹默看得出苑娇是饿极了,忙忙道:“娇儿,你吃你的,我跟你研姐姐是吃不下去了,你该吃吃你的。”
向茹默这样说,苑娇却是将玉箸放下了:“你们都不吃,只看着娇儿来吃,又是谈及那般沉重的话题,娇儿也吃不下去了。”
夜色渐深,赵珏兴冲冲拎了只野鸡回来,一壁道:“想不到这谷底还有野鸡,珏捡了根树杈枝丫,还当真是射中了只野鸡,这就拾掇了出来,珏给向姑娘烤鸡吃。”
向茹默无奈道:“珏公子,您还是歇会儿吧,默儿可是不想吃什么烤鸡的,当真是没有一丁点胃口的。”
赵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向茹默:“向姑娘,怎地您说不想吃烤鸡!”面上蕴上了笑意:“差点忘了告诉向姑娘,珏烤的鸡可是美味无匹的,向姑娘您尝尝看就知道了。”
见向茹默没有言语,赵珏又续道:“向姑娘,珏可是从宫廷带来了秘制的孜然跟古月粉来的,烤出来的味道便是更加鲜香了。”
向茹默叹息不已,我这是心里有事,什么都吃不下去,声音不由得带了两分冷意:“默儿不用。”
赵珏一时间愣怔在原地,手中拎着的野鸡还不住的叫唤了几声,挣脱掉了几支绒嫩的鸡毛,在空中满满舞动着。
向茹默自知有些失语,便就又道:“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默儿当真是没有胃口的。”便就站起身来:“你们将这只鸡拾掇了,好生烤上吧,默儿明日里要开始研究褐色盐卤了,想回去歇下了。”
不由得又道:“那只鸡既然已经打来了,那你们几个便就烤了吃吧。”
赵珏怔然立于当场,苑娇倒是还记着那一日吃烤鸡的香味,虽说十分不喜欢赵珏,但看在他能烤鸡的份儿上,便就道:“我三姐姐都这么说了,那你这一只鸡也别白打了,你一个人烤一个人吃也无甚趣味,那我跟我研姐姐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道吃吧。”
木研却是道:“小姐都回去了,木研可跟外面待不下去,要吃烤鸡你们两个一起吃吧,木研也要回去了。”
赵珏手里提着这一只鸡却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了,被倒着拎在手里的鸡又一次伸长脖子,做着垂死挣扎,咕咕叫个不停。
赵珏被这只鸡炒得烦懑不已,一撒手,准备将鸡放生了,可被拎得久了的鸡翅膀已经不会动了,落到了地上扑腾了几下都没有站起来。
赵珏颓然道:“想必不杀了它,它也是活不了了。”
苑娇嘿然道:“那这只鸡左不过也是活不成了,还不如直接烤了吃肉呢。”
温泉盐场的茅草屋内,原木桌上燃着一灯如豆。
向茹默坐在床榻上,木研坐在她下手边的小杌子上,主仆两个人就这般静静的坐着,任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蜡油都已经滴落下来大半,在桌面上化了大片下来,烛火愈加晦暗,木研从闷户柜里又去了一根蜡烛换上,刺啦一声划亮火褶子,将蜡烛燃起来,这一会儿子,屋子里的光线比之刚刚还要明亮了些。
木研忽而发现牖户外面不远处有旺旺的火光亮起,摇着头嘿然笑道:“珏公子还当真是燃起火来了,看样子是要烤鸡吃了。”
向茹默叹息了声:“许是苑娇吵着他要他烤的,苑娇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呢!”
木研亦是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向茹默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其实木研的话音甫落便就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毕竟大尚朝不曾亡国,而苑娇也不曾高声歌唱,只是小女孩跟着她们在这里好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顿肉而已了,木研便是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向茹默也就不再说什么,主仆两个依旧对着烛火默默坐着,思量半晌后向茹默方又叹息着道:“这几年的夏季尤为绵长闷热,堰塞关那里气温本就要高上许多,人一热便是容易出汗,相对的盐分流失的便也就快,也不知道他们带去战场的盐巴够不够用?!”
苦笑一声,复又续道:“还有什么够不够的?指定是不够的呢!”面上蕴出苦痛的神情,思虑了半晌终是开口又道:“若是上一次大姐儿送出的那一些盐巴没有问题的话,那些储备是足够用上一阵子的了,可出了那样的事情,却是不行了,盐巴储备量定然是不够了。”
木研亦是跟着向茹默发愁,她心里感到万分痛苦,怎么如何努力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呢,带了几分愤愤:“小姐,您是如何没日没夜、苦心竭力的开凿盐井,熬煮盐巴的木研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木研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可是想不到最后却还是闹出这么样的一个盐巴不够用的结果来。”
不由得又是想起来这件事情可都怪大姐儿的,不然那些盐工也不会那么早便就走了大半,而后害得我们家小姐不得不离开三十丈棚盐场,来这里顶着巨大的压力来研究毒盐卤呢,而且否则现下里怎么也会熬煮出些存盐的。
不由得便就又想埋怨大姐儿向茹芸几句,可看到向茹默一双秀美紧蹙,脸上比来这里研究毒盐卤之前瘦了些,知道小姐这一阵子研究毒盐卤压力很大,而且小姐必定是不喜听这样的话的。
用小姐的话来说,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埋怨没有任何作用,而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最要紧的,并且木研深深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抱怨的时候,终是将这话咽了回去。
向茹默复又道:“明日里加紧研究褐色盐卤方为上策。”
木研想起什么道:“对了小姐,今儿个那一阵子只顾着为你研究出所有毒盐卤的成分而高兴了,竟是忘记了那些所有的成分中可有哪一种是有毒物质?!”
向茹默盈盈笑出了声:“遑论说你了,便是连我也只顾着开心,竟也是忘记跟你们讲一下了。”
木研定定看着向茹默,不问则以,一问出来便是马上就想知道答案,她可是对这种毒盐卤里哪一种,或者哪一些是有毒物质而牵记不已呢。
木研仔细凝神的听着,却只见向茹默缓声而道:“其实木研,这些成分里面哪一种物质都没有毒素!”
“什么?!”木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是哪一种物质里面都没有毒素?!那么毒死了那么多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大理国的人故意挑衅?!”
一时间木研的思绪百转千回,向茹默低声笑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啦,虽说哪一种物质都没有毒素。”向茹默神情严肃起来,认真道:“是的,但每一种物质却都是有一个浓度问题。”
木研疑惑不解的看着向茹默:“浓度?!那又是什么东西?!”
向茹默甫又续道:“浓度若是过高了,过量了,超过了人体所承受的极限,当然就会变成了毒素。”
木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思虑着又询道:“那小姐可是说这黑色盐卤中哪一种物质的浓度过量过高呢?”
向茹默神情凝重,她看了木研沉吟着道:“第一次观瞧出来的叫做银白软金属的物质你还记得吧?”
木研连声应道:“这个自然,银白软金属是小姐研究出来的第一种物质,这个木研还是急得很是清楚的,而今儿个观瞧出来的最后一种叫做橙色粉末素的物质木研也是记得非常清楚。”
向茹默颔首而道:“正是观瞧出来的第一种物质——银白软金属,它的浓度在同比重的盐卤中含量极高,已经超出其他物质的几万倍!”
听到这个数字,木研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字一顿道:“几——万——倍——”
向茹默淡淡颔首:“正是,所以问题很可能就是出在这个银白软金属上,当然了,这也要将褐色盐卤中的所有成分都研究出来之后,两个盐卤综合一下,再做定论。”
木研几乎都要屏住呼吸了,只是听起来就这般麻烦,小姐研究起来的话那种艰辛跟困难可就可想而知了。
牖户外面燃着的火堆不知何时灭掉了,外面的夜色愈加漆黑了,就只听得木门被推开,苑娇提了个食盒走进来,刚吃完鸡肉的缘故,嘴巴上还泛着油腻腻的光。
她将食盒放到原木桌上:“这加了孜然粉跟古月粉的烤鸡的味道当时很是特别呢,三姐姐、研姐姐,娇儿给你们留出来的鸡腿肉,你们两个也吃些吧。”
木研觑着向茹默的神色:“小姐您看娇儿都给咱们带回来了,不如我们就吃上一些,都这么晚了,能不饿吗,明日里还要继续研究褐色盐卤的成分呢。”
见向茹默不曾反驳,木研便就将食盒打开,用软布净了净手,将烤鸡腿肉撕下来一条,也不待往小盒里再分了,而是直接送入向茹默口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