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放下玉箸,缓缓开口道:“难得浮生半日闲,我们只吃茶吃冰雪凉水有甚意思,不如小酌几口,在做个酒令助助兴可好?”
苑娇抢先开口,兴冲冲拊掌开怀道:“饮酒、行酒令这个最好了,我喜欢。”她是觉得有热闹可以凑了,心里总是莫名欢喜。
木研知道向茹默这些日子里心里的苦痛,吃酒、行酒令缓解一下心绪总是好的,不由附和道:“也好、也好!”
赵佶眼巴巴看着向茹默,他恐怕三姐儿看不上这样的江湖习气,生怕她会拒绝了自己的这个提议。
向茹默晶亮澄澈的双眸忽闪忽闪的,浓密卷曲的睫毛似鸭翅在白皙清透的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含笑开口道:“那就吃酒好了呀,不然干巴巴的只是吃膳食,当真缺少了几分趣味呢。”
一直默默注视着向茹默的赵佶此番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偏头沉思了少倾,兴冲冲道:“那我们就来作诗笔试可好?”
赵佶唇角勾出一份笑:“输掉的可是要罚酒三盏的哦!”
苑娇她唯恐自己输掉了,一双圆而大的妙目眨巴眨巴的,似天空上灿灿的星子,小心开口寻道:“赵家大哥,那是如何个作诗笔试法呢?”
赵佶嘿然道:“以一个物什或者自然景物作为参照物来吟诗,半盏茶的光景如果还吟不出来,那便就算是输了哦!”
苑娇悄悄吐了吐舌头,要知道吟诗作词可是她最不擅长的了,可刚刚郡王说出这一个提议的时候,自己可是第一个兴高采烈举双手支持的,这功夫就是反悔想必也来不及了,不是别的,只是研姐姐就能给自己笑话个好歹儿的来。
赵佶而后看了向茹默:“三姐儿,你觉得这个比试方法如何?”
向茹默一直都是气定神闲的,很自然的点点头:“好哦,不过就是玩了,你们说什么都好的,大家开心便好哦。”
苑娇一听,又是暗暗捏了一把汗,吟诗作词对三姐姐可不要太过简单才好哇!自己想赢得三姐姐那当真是异想天开喽,郡王想必也不会差了!
苑娇将眼神偷偷瞄向木研,见木研只是手中把玩着杯盏,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态,对了!差点忘记掉,从前在正府,研姐姐的酒量可就是无人能匹的。
苑娇默默垂下了头,看来这次比试自己是必输无疑了,悄然叹息了声,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同意参加比试呢。
向茹默抬头望见了清风拂动的叶片间有几只红尾花翅的蜻蜓在飞来绕去,灵动而鲜活,不由得心情大好,抬起纤纤玉手向上指去:“你们瞧,听我们要找参照物,蜻蜓都飞来了呢,我们便是用这蜻蜓做为体裁来吟诗可好?”
几个人同时附和:“用蜻蜓做参照物,好体裁!好体裁!这个可以有!”
向茹默笑着缓缓道:“那么既然是我先提到用蜻蜓做参照物,那么就由我先来吟诗好了。”
五六。只红尾花翅的蜻蜓在叶片间追逐翻飞,阳光耀在它们的翅膀上、尾巴上,愈加显得耀眼夺目,似日光下的小精灵。
向茹默微微凝神道:“四翅灵动耀叶间,五彩剔透映青碧,三五结群缀丛林,好似精灵游人间。”
众人静静听后,都忍不住拊掌:“三姐儿好文采,只眼瞧间便就成诗一首!”
赵佶淡淡颔首:“那么佶便也跟在三姐儿后边来上一首。”他一张郎俊的脸上写满了认真,沉吟着道:“双翅震翻青叶,凸目映出日影,只当过客匆匆,却是林间留住。”
“哇!”苑娇着实忍不住赞叹:“三姐姐跟赵家大哥简直就是文采斐然哦。”忽而的想到待会儿子便就要轮到自己作诗了,可是心里面根本就一丁点儿的谱都没有呀,便就紧紧闭上了嘴巴,又不言语了。
木研要摇头笑起来:“看样子这是轮到我了,我怎地也不能落在娇儿后面呀。”嘿然不已:“可是要我木研作诗也的确是有些费力的,但是都已经参与进比试了,那么我就勉为其难作上一首来吧!”
几个人的眼光纷纷投向木研,但见她双眸盯着那几只振翅的蜻蜓来看,半晌放吟出了几句来:“花色蜻蜓多,翅膀尾巴美,若问有几只?一二三四五!”
甫一说完,就连自己亦是笑到止不下来:“木研文采有限,让大家见笑了。”
苑娇这功夫却是丁点儿也笑不出来了,研姐姐你不论怎样还做出一首五言来,要是让我作诗,我苑娇恐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四个人有三个都作完了,独独就剩苑娇一个人了,大家的眼光俱是看向着她,就待听她开口了。
苑娇却只是垂着头,一双大大的明眸朝上看着大家的反应,娇儿不会作诗,可娇儿的酒量也不行,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半晌方怔怔然嗫嚅着,声音几乎微不可为:“娇儿不会作诗呀。”
向茹默含着温婉笑意:“娇儿试一下吧,看着蜻蜓飞舞于叶片间,说不定就会有灵感迸发呢。”
苑娇撇着嘴唇,幽怨怨抬眼向树丛看去,可刚刚那几只蜻蜓不知何时已飞得不见了踪影,空余一树叶片在金灿灿的日光下发出润泽油亮的光芒,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苑娇这一回可是逮到了,站起身来跳着脚丫的笑:“这回可好,这可不是苑娇不作诗,那参照物都飞走了,可就怪不得苑娇了呢。”
看了向茹默,诚恳寻道:“三姐姐,你说要以蜻蜓作诗,可是蜻蜓飞走了,娇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作诗了?”
向茹默笑吟吟,戳了她一指头:“你呀!就想着躲懒!”回首看向赵佶:“郡王,那这一回可是要绕过这个丫头?”
不待赵佶开口,木研却是先道:“那可不成。”她故作出十分认真严谨道:“都说好了要作诗比试的,即便是参照物飞走了,那刚刚在的时候娇儿你也不是没看到,总不会这么一小下的功夫便就都忘记了吧!”
苑娇的眉头紧紧宁蹙在了一起,撇嘴道:“研姐姐欺负人,你们作诗的时候都是眼睁睁看着飞舞的蜻蜓。”说话间语调都带了几分哽咽:“而到了娇儿这里便就只能依靠想象了,不公平!”
看着苑娇急得都有落泪了,几个人再也撑不住,都笑得前仰后合的,木研撑不住干脆趴到了八仙桌上。
苑娇愈加愤愤不已,带着哭腔道:“娇儿在跟你们讲道理呢,你们不听也就罢了,还生生笑成这样。”说罢径自俯到八仙桌上啜泣不已。
向茹默知道苑娇当真是不会作诗,饮酒也不行,见她哭得伤心,知她是真的气急了。
向茹默便就哄着她,却又让她瞧不出是为了哄她,只同讲故事般轻柔柔的说起来:“轮到了我们娇儿作诗,那些蜻蜓便就一个不剩的全部飞走了。”
向茹默缓缓点着头:“那么焉知不是就连蜻蜓们也心疼体谅着我们的娇儿,不然她作诗呢。”
向茹默别着头:“那既然蜻蜓都有心疼爱我们这么甜美可人的娇儿,那我们这些人呢,竟然是连蜻蜓都不如的吗?!”
向茹默淡淡颔首,义正言辞的:“所以我决定,我们娇儿可以不参加这番的比试。”冲了木研使个眼色:“所以这次比试时间木研用的最久,当然就是木研输了。”
木研忙忙应着声音道:“好!是木研输了呢,木研甘当受罚。”一壁就为自己倒了盏花雕酒咕咚咚喝了下去。
旋即,木研又为自己满上了一盏,端起碗盏来就要喝下去:“娇儿,你不亲眼见见你研姐姐是如何饮酒的吗?”
苑娇听到这儿,这才从八仙桌上抬起身子,木研一仰脖,便就将这一盏花雕酒倒入口中,见了木研大口饮酒,苑娇虽是还红着眼圈,唇角却是挂上了笑容:“研姐姐果然好样的。”
赵佶亦是错愕,一直都不知道木研还有这么大的酒量呢,端起酒盏,自酌自饮了一口酒下去。
赵佶的眸光时不时的看着向茹默,能看着向茹默开心便是他最大的快乐,他深深的了然,这样的美好光阴很是难得。
因为五国之战正在酝酿中,这一刻还坐在这里饮酒,说不定下一刻便就投身了战火纷飞的沙场上。
虽然按铭德帝所说的不一定会开始的那样快,可战争的事情又有谁能真正说得清楚呢,毕竟这是五国之战,若是哪一方有个丁点的风吹草动的变数,那么说不定下一秒战争就有可能爆发!
赵佶想将这欢乐的时光尽可能的延长些,再延长些,开口道:“那么这一轮的作诗是以蜻蜓飞走而宣告结束,那么下一轮我们要以什么为参照物。”
苑娇这一回可是不敢再做声了,只是默默的垂手坐着,她知道无论以什么为参照物,自己也是作不出诗词来的那一个。
木研也垂手不语,刚刚那一首还不知是如何作出来的呢,要是在作上一首来,那可真是要命了,饮酒她倒是不怕,可承担输者的名头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赵佶别头看了向茹默,眼神中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疼惜爱怜:“看来这一回还得是默儿你来给出参照物喽。”
盛夏谷底树荫下,向茹默他们围坐在八仙桌旁用膳正值酒酣耳热间,带着蒙蒙水汽的凉风徐徐拂过,鼻息间满是树叶清芬气息,让人享受了难得片刻的安逸舒适。
灼灼耀目的阳光似碎金般漫洒下来,将翠碧碧的小叶榕树的层叠枝叶照射得明澄清透,也将身侧不远处蜿蜒流淌的沧澜江面上镀得金饰金鳞的。
向茹默轻轻一哂,含笑轻声道:“何故总是默儿来出参照物,你们等在这里擎现成的,那么这一回便是郡王出来吧。”
赵佶左右环视了周围,沉吟半晌,故作为难道:“佶可远不及默儿的运气,一抬眼便就能望见叶间舞动的蜻蜓。”双手摊开:“可到了佶这里,遑论说蜻蜓了,便是连孑孓也是了无踪迹的呀!”
向茹默侧头轻轻掩唇而笑:“那郡王亦是可以用蜻蜓停留过的叶片或者舞动过的叶间作诗哦。”
赵佶拊掌而笑:“甚好!甚好!三姐儿不说,佶当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呢。”他朗声而道:“那便就如三姐儿所说,用这叶片与叶间来成诗一首!”
赵佶含笑道:“那这一次是谁先来?”他双眸含情看住向茹默:“是默儿?”眼眸依旧不移开向茹默的脸上半分,口中继续道:“还是木研?亦或苑娇?”
向茹默亦是深情凝视于赵佶:“怎地上一次是我先来,这一次还是要我先来,那么上一次我先来也就罢了,是我提出的参照物,那么这一次是郡王提出的参照物,理应郡王先来才是道理哦。”
赵佶忍不住朗声笑起来:“也罢!也罢!终是说不过你这一张利嘴了。”
向茹默正色道:“哪有?!这分明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呀,我默儿可是最讲道理的呢。”言语间向茹默的神态娇羞可爱已极,就连一直伴在她身侧多年的木研亦是几乎从未看过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得大为骇然!
看来分明就没有什么天生就不会撒娇卖萌的女孩子家,只有遇不到那一个可以跟他撒娇卖萌的人!
木研冲了苑娇撇撇嘴,低声语着:“看来刚刚用膳的时候便只是他们两个的主场,而饮酒行酒令依旧是如此呢。”
苑娇做了个鬼脸,重重颔首:“谁说不是呢,这个苑娇也看出来了,研姐姐我看我们两个也不要在这里跟着三姐姐与赵家大哥行什么酒令了,吃饱了就得,咱们还是回茅草屋歇晌去为好。”
木研亦是颔首:“你这小丫头,可算是说对了一句话了。”言语必,两个人便是牵着手离开了八仙桌,行了半丈远,苑娇回首道:“那个三姐姐、赵家大哥,你们两个慢慢用着哈,我跟研姐姐先回去歇晌了。”
两个人也不做挽留,不知何时已经在桌下悄悄将小手牵了起来,也不言语,只含笑看着渐行渐远的木研跟苑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