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逢时骤然间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赵佶跟向茹默如此要好的一幕在他看来深深的受了打击,他亦是深深的明白三姐儿跟赵家大哥明明就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可这一幕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只觉就在瞬间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液一股脑的都冲到了头顶,身体不支轰然间便就倒了下去。
向茹默自是以为郑逢时这几年来在宁厂苦心竭力的开凿盐井,尤其这些日子自己忙着处理毒盐井事情,并不曾跟他在一处做活计,便是身子骨被累到了。
吩咐了木研去奉上熬煮好的浓米汤来,一壁就对了郑逢时道:“逢时,你这些日子也的确是太过辛苦了,这样待会儿子用上点浓米汤,我在打发了人去镇子上给你请个医者来号个脉,若是有什么小毛病,吃上两副药也就好了。”
郑逢笕见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忽然间晕倒了,被吓得都已经双腿打颤了,现下里见哥哥醒了过来,方才缓过一口气来,听说三姐儿要派人出去找医者,饶是极度不善言辞的他这会儿子也是匆忙而道:“三姐儿,让逢笕去为哥哥寻医者吧。”
向茹默看向郑逢笕,就只见他比从前也成熟了不少,一张黝黑清瘦的脸上早已褪去了稚气,向茹默不由得感叹光阴易逝!也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来看了。
对了他道:“那逢笕你便是就去办这个事情吧,现在就动身,也好早去早回。”
郑逢笕答应着一声跑了出去,茅草屋的木门被风带得咣当一声,复才又合了上去。
郑逢时却是知道自己这哪里是什么身子骨上的毛病,这是十足十的心病呀,心病当需心药来医,可他郑逢时这个心病却是无药可医,药石罔效的。因为自己是如何也配不上三姐儿的,便是连想都不要想的好。
但却不好留住郑逢笕不要去,便就强压住心底的苦楚,只做出委实是身子不舒服了,总好过让人瞧出来他的心病。
苑娇开口道:“我看逢时大哥的气色不算坏,许就是天气过热我又跑了那么远的路途中暑了也是有的。”
向茹默的一丝笑意掩在满面的忧愁思虑当中,强自撑出一份平淡:“娇儿说的也对,逢时待会儿子你喝上些浓米汤,缓解一下,晚上再睡个好觉。”
郑逢时幽幽闭上双眼,三姐儿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对她的爱却是不能言说,甚至不能去想,哪怕念头一去触碰,便都是产生了极大的罪过般,可真爱是无罪的呀!
少顷后,木研端了盏浓稠的米汤过来,扑鼻的浓浓米香氤氲开来,惹得人胃口登时间大开。
郑逢时却是丝毫也没有想吃的意思,木研用汤匙舀出一口米汤来,莹白浓稠的米汤在汤匙里泛着莹泽光芒,看得人食指大动。
郑逢时平日里从未曾生过病,而且也从未曾寻求过别人的帮助,相反一直都是他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帮助别人,可算是有一个可以照顾他的机会了,木研当真是心疼逢时的。
对了郑逢时含笑而道:“逢时哥,这米汤庄妈可是用砂锅文火煲了两个时辰呢,你尝上一口吧。”
哪料郑逢时却是将头偏到了一侧:“我不饿,叫庄妈不必为我这等底层盐工费这份心了。”
听得这话可是百般的不对,木研道:“逢时哥,你这可怎么话说的呢,不冲别的,就冲着小姐第一时间便就吩咐庄妈给你煲浓米汤的这份心,你也要喝几口才是的。”
郑逢时只是心头憋闷不已,生生是一丁点儿的胃口也无:“木研,你喝了吧,我真的是没有胃口。”
旋即便就将眼睛紧紧闭住,不在睁开,也不在说上一句话来。
木研见此不阴不阳道:“哟!瞧您是病着,给您端过米汤来,还惹得您不高兴,还不要喝,煲得这般精致的米汤若是有人给我煲来,我可是毫不犹豫的一口气通通都喝光。”
向茹默不想将事情闹大,亦是强忍着心头的压抑,苦苦撑出一份平静来:“木研,少说一句吧,逢时大哥他既然没有胃口,那就不喝便是,不就一碗盏浓米汤嘛,什么时候饿了,有胃口了再重新熬煮一盏来便是。”
木研今儿个的心气当真是极其的不顺,原本郑逢时不想喝米汤与说的这话本也不犯什么大毛病,可这一刻的木研却是生生也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咣当一声将汤匙放回碗盏中,愤然道:“郑逢时,你不要只考虑你自己,你知不知道小姐她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向茹默豁然起身,冷声而道:“木研!你给我住嘴!”
木研极力压制着欲要脱口而出的话,眼中蕴满了委屈以及的泪水,转身跑了出去。
苑娇从未曾见过这么伤心欲绝的木研,猛然间从小杌子上站起身来,追在后面:“研姐姐,你不要这样,等等娇儿呀!”
郑逢时只觉事情不对劲,忙坐起身子来,毕竟是突然间的晕倒,现下里又猛然间起来,头是有些晕沉沉的。
见向茹默只是颓然坐于床榻边的小杌子上,更加焦虑不已,粗憨的男声径直开口询道:“三姐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渐渐西斜的日影从牖户口透进来,将清透的光泽蕴在了向茹默白皙清秀的面庞上,却是更平添了一份楚楚可怜之姿。
向茹默双眉紧锁,一双惯常里若同石上泉般清澈的明眸此一刻只如暗淡得就要熄灭的烛火。
郑逢时追问道:“三姐儿,你告诉逢时,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人来宁厂欺负了三姐儿你吗?!”
郑逢时的拳头攥握得若同一对小钢锤,黝黑的面膛上一双黑眸中满是无所畏惧的大义凛然。
赵佶拉起向茹默的手,两双手很自然的交握在一起,蕴生出了无限的力量来,灼灼太阳光芒透过叶片间隙射到两个人的手上,一寸一寸的光影在两个人牵起的手背上莹莹跳跃。
两个人牵着手,脚步不疾不徐地朝前一步步行着,约过了一盏茶光景,两个人行出了这一片丛林深处,熟悉的场景又一次映在眼底,这便就是行出了那一片怡人的精神伊甸园,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郑逢时远远的疾跑过来,见了刚从小叶榕树丛林深处行出来,站在大青石旁的向茹默跟赵佶,便就朝了这一处行来。
只是满面的焦灼之气,喘吁吁不已,一看便是疾行得久了,被累到的样子,额上蕴出的汗珠子顺着黝黑的面颊朝下淌着,在脸上形成一道道的沟壑。
看着汗出如浆又跑得喘吁吁的郑逢时,向茹默从宽大衣袖中取出一条素色鲛绡递与他:“擦擦汗再说。”
郑逢时接过鲛绡,淡淡的花草香气萦萦在鼻息间缭绕,让他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
看得一旁的赵佶醋意大发,一把将郑逢时握在手中的鲛绡抢了下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从他的内兜里掏出条帕子来:“喏!逢时,还是我这一条帕子够大,用起来得劲。”
向茹默知他是醋意陡升了,也不知他这飞醋吃得是何道理,却也不做多言,只对了郑逢时道:“你们男人的脸盘大,那你就用赵家大哥的帕子吧,那才够用。”
郑逢时被抢了向茹默递给他的鲛绡,心里甭提多不是滋味了,见了三姐儿这般说,便也释然了,他是听从三姐儿的话的,便就用了那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瞬间便就将那帕子濡得湿满了。
忽而的想到自己此番的目的,便就对了三姐儿急急而道:“三姐儿呀,是这样的,咱们三十丈棚这几日来盐卤出得格外多,好似碰到了泉眼般,如泉水喷涌,挡都挡不住。”说这话时脸上蕴满了喜滋滋的神色。
旋即便被焦灼所代替:“盐卤出得多是好事,可这样一来,需要的汲卤工、煮工、扬晒工便就根本就不够用了。”
向茹默凝神静听:“我跟郡王刚刚也在商议着这件事情,郡王这边厢也是要马上出去找寻盐工来为我宁厂所用。”
赵佶对了向茹默正色道:“刚刚佶跟三姐儿所说的那四个毗邻之国是去不成了,所用佶准备此番要远行,去燕北一试。”
向茹默思量着道:“燕北之地或许可以一试,默儿的母家便就在燕北,那里地处偏僻,人口又以贫穷者居多,而且那里又苦寒日短,所以那里的人还是希望有机会可以出来到我们夏季光长日也长的巴郡来的。”
赵佶颔首道:“佶也是这般考虑的,所以要去燕北一试。”喟然长叹不已:“若是五国之战一旦开启,佶便是没有时间为三姐儿做事了。”
向茹默忧虑道:“只是燕北之地所处甚偏,郡王若是从这里出发行到燕北该也是过了中秋呢,那个时节燕北的天气已经是有些冷的了。”
赵佶做出全不在意的形容:“也就是路远了些,好在佶骑了成扬的蓝眼行路便是也快,燕北路途愈是远,佶沿途的风景看得还愈是多呢。”
看着赵佶为了给自己寻找盐工要餐风露宿的策马斜跨大半个大尚朝到苦寒的燕北去,却还生生做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心里便一揪一揪的痛。
向茹默何尝不知晓,饶是去了燕北寻盐工,也不过是一试而已,终归不是很清楚那里的风土人情,饶是我们觉得燕北的人会喜欢来巴郡做盐工,但毕竟人没有亲自前往,所有的想法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
澄明若同清泉见底的眼神看了向茹默,向茹默亦是回望着他,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赵佶他是想趁着还有些时日,便就将能为三姐儿做的都尽量做了。
站在一旁的郑逢时自觉被晒在一边,心底里又恨又恼,他来了宁厂多久便就是喜欢三姐儿多久了,但自己亦是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给主家做活计的盐工,喜欢仰慕主家那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可若是存了丝丝毫毫的非分之想那可是对主家是极其的大不敬的。
郑逢时就只恨自己对三姐儿生了这份非分之情,可心里又丁点儿也不受控制的喜欢着三姐儿,三姐儿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生生定格成了画面镌刻在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
郑逢时只想的头都大了,只想得耳朵内嗡嗡作响,眼前亦是一片模糊,在这一片自我感知的蒙昧的嘈杂声中,隐约的听到有急急的马蹄声,有嘶鸣的马鸣声。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狠命的睁着眼睛,更是想听得清楚眼前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却是只觉得身子一沉,重重的向后跌倒过去,整个人便就什么都不知了。
当郑逢时醒过来的时候,他人是躺在他平日里休憩的茅草屋内床榻上的,他费力的睁开双目,就只见郑逢笕、三姐儿、木研跟苑娇俱是守在他的身旁。
郑逢笕见郑逢时醒了过来,高兴得声音都是颤颤的,期期艾艾的:“哥——你醒了!!”
郑逢时只觉头痛欲裂,费力的别着头透过牖户看向外面,青天白日的灼灼光芒透过牖户斜斜射进来,怎地这大白日里的我却是躺在这里,而你们怎地又都守在我的身边,满腹疑惑开口询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逢时每一个白日里俱是不曾休息过,就是连一盏茶的短暂时光都是不曾有,饶是三姐儿看他撑得太过辛苦,白日里让他小憩一下,他也是觉得大青白日的便就睡觉去那可是对光阴的最大亵渎,那明明就是白瞎了那个时候了,如此的时候他便也偷偷的到三姐儿看不到的地儿再去忙上几个时辰。
所以冷然间看到大白天的自己竟是躺在床榻上,心里怎能不疑惑连连。
向茹默看了郑逢时垂泪道:“逢时大哥,你是太过劳累了,刚刚在大青石旁边整个人骤然间便是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