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缓缓开口,声音若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几乎微不可闻:“逢时,你不要慌张,没有人欺负咱们到宁厂来。”
见了向茹默这一副神情,郑逢时愈加疑惑不已:“三姐儿,逢时跟了您四年,您可一直都不是那种说话吞吞吐吐、期期艾艾之人,到底是怎么了,您告诉逢时,逢时有一份力便是出一份力,怎么也能为三姐儿分些忧解些难的。”
饶是郑逢时不善言辞,若是谈到感情方面,他在三姐儿的面前亦是自卑到无以复加,觉得自己就算只是有一个喜欢三姐儿的念头,那都是对高高在上若同天仙般女神的亵渎。
可若是三姐儿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便就觉得自己就是三姐儿的保护神,遑论说帮三姐儿解个围,就是必要之时为三姐儿献上生命那他郑逢时都不会打一个结巴的。
向茹默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明明只是自己的事情,却是已经给别人增加了烦恼了,便就轻声而道:“逢时,你能有这份心,便就是难能可贵,三姐儿我便是谢谢你了。”
转眸看向了牖户外,半晌后方道:“至于其他的,那也只是三姐儿我个人的事情,是任何人都帮不上我的。”
茅草屋内静阒阒的,唯有牖户外的风将乌金色茅草顶棚吹得扑簌簌轻响,时光就好似凝固了般。
郑逢时隐约猜测到了几分,能让三姐儿这般痛苦的事情无非就是跟那个郡王有关系,难不成是那个郡王忽然变心了,亦或是别的什么,毕竟人家是皇亲贵胄、近支亲王,好多事情怎是我们百姓所能揣测的呢。
郑逢时思量着,可也不能呀,自己晕倒之前那个郡王跟三姐儿两个人可是卿卿我我感情好到无以复加呢,怎地自己这醒来后两个人便就闹得生分了,难不成这个功夫还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来,可依着三姐儿的性子却也不会是为了爱情就失去了魂魄的人呀。
可终归还是跟那个郡王有关系,郑逢时饶是在不善言辞,此一刻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道:“三姐儿,您告诉逢时,是不是那个皇家的小子惹您生气了?!”郑逢时挥了挥拳头,语气无比刚毅的开得口来,那架势丝毫看不出是晕倒后刚刚醒过来的人:“逢时愿以一己之力为三姐儿讨回公道!”
向茹默见郑逢时将事情猜得太过偏激,情知这事情也不是什么好瞒的,与其让郑逢时这般胡乱猜测,还是将真相告知他的好。
向茹默缓缓开口叙道:“你晕倒后,便是有郡王的随从成扬飞马来报了一件关乎我大尚朝命运的信息。”
向茹默这般一说,郑逢时渐渐回忆起来,自己在晕倒前的确是有听到疾驰的马蹄声,跟嘶鸣的马鸣声,而后自己便是晕倒了,对于后事便是毫无所知了。
那么现下里听三姐儿这般说,那自己所听到的那马蹄跟马鸣之声该属是成扬过来不假了,郑逢时心头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预感使得他浑身上下产生了酥酥的麻意来,这种感觉让他异常的不好受。
凝着眉头,终是问出口来:“成扬?!他过来报的是什么?!”
向茹默忧心不已:“默儿跟郡王正谈着郡王准备启程去燕北寻盐工的事情,忽然的成扬过来急报说四国已经偷袭过堰塞关,直袭我大尚朝的咽喉要道了,大尚朝周边岌岌可危。”
“什么?!”郑逢时太阳穴上上暴突的青筋若同一条条盘桓着的小蛇,在上面蠢蠢而动,他豁然而道:“已经有人入侵我大尚朝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敌国暗中偷袭的事情,但凡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爱国男儿听到都会是这种神情。
向茹默满面的优思与神伤:“不错,所以铭德帝即刻集结了二十万大军,火速赶往了堰塞关,跟敌军支撑作战。”
郑逢时恍悟:“所以成扬是让赵家大哥去参战了!”
向茹默颔首:“铭德帝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派了成扬飞马来报,郡王即刻便是跟着成扬离开了谷底。”
郑逢时神色瞬间黯然下去,听着自己心中爱慕敬仰的女神在自己面前思慕担忧另外一个男人,那种心疼如绞的滋味可以活生生将一个人的心给搅得碎如齑粉。
郑逢时却是深深了然,自己跟三姐儿是云泥之别,自己根本就丝毫也配不上三姐儿的,看着优思至此的三姐儿,郑逢时反而是劝慰道:“以我大尚朝的实力,对付几个小国还不至于战败。”
“所以还请三姐儿不要过度优思,赵家大哥会好生生回来的。”郑逢时说出这几句话,只觉心在滴血,这话在他的心目中就好似一个男人以极大的力道在宽容自己的情敌呀!
向茹默一声苦笑,哪有说的那般容易,四国实力在弱小,可那毕竟是叫四国联合,我大尚朝实力再强,也不过是一己之力,更遑论只要是战争便就有死亡,而且他的佶郡王又是首当其冲冲在最前面的将领。
但是这种话自己心里头明白也就得了,何必要在人前言说呢,那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木板门被推开,是庄妈用榉木托盘端了几个带盖碗盏进来,胖胖的一张脸上满是喜气盈盈的:“我说小伙子,来用些好食的,我听说你不想用膳,是不是嫌庄妈刚刚只给你煲了浓米汤,没有什么闲淡滋味,来!看看庄妈这一回又是给你做了什么来。”
言语着便就将碗盏一一掀开:“瞧瞧,粳米浓粥,素炒青笋片,凉拌玉兰片,卤豕脚,都是清爽可口的,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可怎么行。”
庄妈的和气喜庆,使得郑逢时开解过来不少:“庄妈,我还真觉得腹中空空的,闻到这饭菜香更饿了呢。”
庄妈笑容满面,眼角唇边细细的纹路里都洋溢着笑:“三姐儿,要不要你也一道用些来,我再去给您加一道什锦蛋羹。”
向茹默摆手道:“庄妈,逢时大哥能用上膳食就好,默儿却是不饿的。”
庄妈知道三姐儿有心事,便也不在多做打扰,只捧着榉木托盘出去了茅草屋。
苑娇凑过来,口口声声念道:“灰白硬脆金属!”一双圆而大的明眸对着那一个乳钵里的黑色盐卤看了半晌,也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转眸凝神看住向茹默:“三姐姐说这小小的一个乳钵里还含有灰白硬脆金属?!可是娇儿看到的明明只是一碗黑水而已呀!”
木研笑得戳了她一个指头:“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简单了,还一碗黑水!你没瞧瞧小姐是在高倍的显微镜下看的嘛!这一个乳钵里可是含有好多种物质的!现下里小姐就已经发现了七种了!”木研很是卖弄道。
苑娇看着静静放在青灰石台上的木架铜制显微镜,摇头叹息:“就这么一个东西便可以看得出这一碗黑水中竟是有着这许多的物质!当真是不可思议!”
向茹默看着她盈盈笑道:“这只是发现了的七种而已。”学了她的话:“这一碗黑水中至少还有五至六。种物质没有被完全发现出来!”
苑娇大为骇然,满面的讶异状:“什么?!三姐姐你都已经发现七种了,可竟是还有五六。种没有发现出来?!”
看着苑娇那个样子,木研禁不住哑然失笑道:“好了!好了!娇儿你这叫少见多怪,若是这个显微镜都看不出黑色卤水里面含有的物质,那还要显微镜做什么,直接用用眼看便好了呀!”
向茹默淡淡颔首:“据《盐论解语》上面记载,每一种盐卤包括东海盐巴、北海盐巴、南海盐巴以及峡谷之东井盐乃至湖中树盐的里面的物质都有至少十种以上。”
苑娇又是一阵惊呼:“什么!什么!东北南海盐巴、峡谷东盐巴、湖中盐巴、竟是这么多种类目呢!”
听着苑娇学得不甚完全的盐巴名称,木研笑得前仰后合:“我说娇儿,你能不能不要这般戏语,笑得我的脸颊都发酸了。”
苑娇嘟起嘴巴,嫩粉粉肉嘟嘟的嘴唇便是更加圆润可人,自己却是全然不知自己有多可爱:“三姐姐说的名字那般晦涩,娇儿一时间学不会也是有的。”
向茹默盈盈笑着:“那可不,你研姐姐怎地就那般多语呢,不说话又没有人会拿她当哑巴卖掉!”
木研假意嗔道:“好了!好了!这是你们表姊妹两个合起伙来欺负人呢,木研能说什么呢。”将烤鸡端至了向茹默的面前:“喏!谨以此全当木研为自己的多语赔罪了。”
向茹默颔首道:“嗯!这功夫若是啃块烤鸡,我还是有胃口的。”从滋滋冒着油腥的烤鸡上撕下块滑嫩的肉来,启唇咬下了一块,在口中嚼着焦香生得满口,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果然是好滋味!”
木研看了向茹默吃上了,心中不由欢喜:“那便好,三姐儿觉得好吃,木研便是没有白费功夫。”
言语着自己亦是撕了块烤鸡肉下来,咬下去一口,亦是道:“木研也是馋肉了,吃起来当真是好吃极了。”
见两位姐姐都高兴,苑娇便就会十二分的欣喜,她手捧着那个鸡腿啃着,一壁喜滋滋的:“娇儿就说嘛,遑论是吃得什么,只是跟自己喜欢的人聚在一处吃饭,便就是最快乐的事情,没有之一!”
“好了、好了!”木研学了刚刚三姐儿说了她的话来对付苑娇,戏语着:“不说话又没有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由于在潜心观测半个余月后才又发现了一种物质,这对于向茹默可是一项突破性的进展,让她怎能不欢欣雀跃,便就有心思调侃了句:“哪里是什么不说话没有人拿她当哑巴卖了,那叫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巴!”
苑娇故作不悦,再一次嘟起嘴巴,由于口中含着烤鸡腿肉,说起话来也是有些含糊不清:“三姐姐跟研姐姐欺负娇儿呢!”
向茹默也是笑得停不下来,半晌方平复过了情绪,摆摆手道:“木研,今儿个高兴,待会儿子我们三个吃完了烤鸡,绕着这温泉岩壁一周散散心吧。”
木研颔首而道:“嗯!这个主意不错,从回来这里的半个月,木研也是没有跟小姐散过步了呢。”
苑娇若有所思道:“我们从来了这里半个余月了,也都不知外面的情形什么样了?”双眸忽闪闪的看了四周:“这里虽好,可终归感受的只是一个季节,而现下里外面想必都已是烈日当空高悬了。”
木研禁不住奇道:“娇儿,难不成你还喜欢外面那种炙烤得人都顺着面颊往下淌汗的光景,却是不喜这里的四季如春?”
苑娇眼中含了几分淡淡的凄楚:“是的哦,在这里待得久了,竟是想念外面的四季轮转了。”
天色愈发暗沉下来,马尾榕的层叠枝叶在夜风中簌簌轻响,反而更是平添了几分幽静来。
向茹默一条条撕着手中的烤鸡肉,放在嘴巴里细细品味着,享受着烤鸡的肉香,一壁便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两个的对话。
木研噗嗤笑出了声:“小姐,瞧瞧咱们的苑娇说的,还想念外面的四季轮转,我们才刚刚在这里住下了半个月而已哟!”
苑娇蕴上了些薄怒:“研姐姐你嘲笑苑娇的话。”索性闭紧嘴巴,将头别过去,任由啃了一半的鸡腿就那般突兀的攥在手心里,满手皆是油腻腻的。
见苑娇动了薄怒,木研不觉间有了两分悻悻然:“我不再说便是的了,是我不解风情了。”
向茹默解围道:“好了!你们俱是不要说了,不就是想要离开温泉盐场出去看下嘛,明日晨起便就出发好了啦!”
听得向茹默这般说,苑娇这才缓和了下来,却是有些讪然,以脚蹭着地:“也不是娇儿非要出去玩耍了,也是想要回去看下三十丈棚嘛!”
向茹默正色而道:“我们娇儿说的对,而且我们也还有去看看你大姑父呢。”看了木研又道:“我们离开三十丈棚半个余月了,也该当是要看看父亲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木研沉吟许久,终是脱口道:“大老爷受了大姐儿的挑唆,对小姐心存了罅隙龃龉,想不到小姐竟是不计前嫌。”
向茹默摇头轻笑:“不管怎样,那是我的父亲,而且父亲身子病着,偌大的向府盐场不得不放下手去,心绪难免焦虑,情急之下很多事情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也不是不可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