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神思辗转间,倒也想得通了,没做便是没做,何至于害怕别人的误解与猜测,她相信时间早晚会澄出事实的真相。
尤其想到父亲在三日后便就要离开宁厂了,自己离开正府的四年里哪有多少时日是跟父亲在一起相距的呢,小时候亲密无间跟父亲在一起玩盐巴的时光跃然目前,更是觉得不要让无端的猜测毁掉了父女间的真实感情。
对了父亲婉声道:“父亲,是要回到江口而心情大好嘛。”笑容恬恬的:“那也不至于不吃饭了吧,快些用了吧,待会儿子可都要凉掉了呢。”
向寄北正思量间,闻得此不由得一个愣怔:“好嘞、好嘞,为父这便就用了,用了。”
向茹默殷殷笑道:“这才好嘛!”
忽而的茅草屋的木板遽然间被推开,出现来的是木研涨得通红的一张脸,欲要进来却是被门槛绊了下,脚下一个踉跄重重险险跌倒在地,韦鞮刮着门槛却是发出一声闷响。
向茹默也被吓了一跳,向寄北本是在病中之人,亦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向茹默蕴了两分淡淡的薄怒:“这是什么事情不能慢着点,怎地跟娇儿在一处久了,也学得不稳当了吗!便是连走个路都走不好了!”
木研站好身子,脸上都蕴上了极为难看的神情,向茹默这才发现了事情不大对劲,又是怕扰到向寄北,便就起身唤了木研出去,只做闲闲道:“还是出去吧,这般慌里慌张的别再叨扰了父亲大人。”
向茹默带着木研出了茅草屋,行出了十数丈远的距离,向茹默方柔声询道:“木研,你最是稳当,今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木研这才喘匀溜气息,期期艾艾的:“小姐呀,可是不好了,一个盐工都不见了,一井、二井两口井俱是荒废了,那白花花的盐卤洒了满地满地的,都将地面濡成了极大的深坑了!”
向茹默乍听得此,脑中嗡然作响,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俱是一股脑涌到了头顶,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定定看住木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木研看着向茹默如此惊恐,亦是被吓到了,带了哭腔:“小姐呀,您可是怎么了?!您若是有个好歹儿的来,木研也是不活了!”
苑娇这功夫方深一脚浅一脚的找到这里:“研姐姐行路那般匆忙,娇儿都是要赶不上了,你们怎地是在了这一处,没有回茅草屋吗?!”
向茹默缓了半晌,方恢复了些神志来,事情也没什么,虽说是乍然听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也不过是一井、二井没有盐工了而已,但是盐卤还在的,并且逢时大哥还在,无论发生什么,逢时大哥亦是断断不会离开的!
苑娇亦是喘吁吁的:“三姐姐呀,可不得了了,我跟研姐姐刚刚发现三十丈棚里面都没有人了。”
苑娇极其认真的叙着,一双圆而大的眼眸忽闪闪的,眼神里亦是含了几分凄楚:“三姐姐,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哦!”
苑娇虽说小孩子心气,可也是心疼那些白花花流淌出去的盐卤:“那些盐卤都白白流淌掉了,娇儿看了都觉得是极大的可惜了。”
向茹默抬起脚步急急的就朝了三十丈棚那一处而去,木研跟苑娇紧跟其后,向茹默思量着,她们两个说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了?!难不成逢时大哥只身忙碌在东岸卤井,这边便是顾不上来,而这里的汲卤工便是跑回大理国了?!
这一路上,向茹默心思不停翻转着,若是说大理国的盐工趁着战乱跑回了自己的国家,准备要做一名守卫家园的人也是常理,毕竟每个人的骨子里俱是有颗爱国之心的。
那么很可能便是大理国的所有盐工俱是跑回去大理国了,而我宁厂便就只剩下逢时跟逢笕两兄弟了。
就这般一路疾行一路思考着,很快便也就到了三十丈棚一处,远远的向茹默便就看到了三十丈棚内的土地已经被渗出了一个极大的坑了,能看出大小来,却是根本就瞧不出深浅,只是坑里表层覆满了荼白中略带黎色的盐卤。
向茹默心痛如绞,这好端端的盐卤便是都这么白白流淌掉了,并且输送盐卤的连排竹管也早就被盐卤浸泡得看不到了,即便是这些盐卤可以用大木桶来汲取,可毕竟也白白的流失了很多,毕竟那些渗透到土地底层的,跟土地混合到了一处的,也是要白白瞎掉了。
并且这么多的盐卤全部聚集在这一处,来日熬煮这么多的盐卤也是要费了很多心力的。
几个人顺着盐卤流淌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一路行着,发现这些盐卤顺着小路的方向往大青石那一处聚集。
向茹默顺着这个方向走,来到了大青石那里,昔日的大青石边上泥浆浆的,空余顶面还是完好的,青碧碧的石头上蕴漾着波纹样的纹理,而四壁处却是早已不复了往昔的光滑。
向茹默觑着神色看向远方:“我们去东岸卤井一处,逢时大哥定然会在那里。”向茹默脑海中满是郑逢时带着郑逢笕在煮卤屋熬煮盐卤的情形。
从大青石往东岸卤井那里走,也要小半个时辰,向茹默急步如飞,恨不能即刻便就见到郑逢时,即刻便要知道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她很是疑惑,自己不在的这十几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那些盐工当时既然选择留下,那何故这会儿子便要离开呢?!
向茹默好看的眉心蹙成了小山样,神情凝重而凄楚,难道是因为战争?!一定是这样了!看来这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是什么呢?!好不容易开凿出来的盐卤无人来熬煮白白的都流失掉了!
日头转到正头顶之时,向茹默跟木研、苑娇到了东岸卤井,没有想象中的人烟俱无,而是还有七八名盐工在卤井便上用大转盘一桶桶的朝外面的大木桶里汲取盐卤,向茹默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郑逢笕在忙着从卤井中汲取盐卤,在这灼灼的大太阳地儿底下,累得汗流浃背的,汗水混杂着盐卤蜿蜒的顺着脊背流淌。
在将长竹筒的盐卤倒入大木桶后,抬目的瞬间一下子便就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向茹默,饶是三姐儿穿得只是一生简单的青布衣裙,头发也只不过是简简约约的绾了一个坠马髻,上面斜斜插了可拇指大圆润的光泽莹白的珍珠,其余再无任何装饰。
可便是这般简约,看在郑逢笕的眼里却是跟第一次在外府兰苑的庭院当中看到的三姐儿是一样的颇有姽婳婉约之态,颇有正大仙容之姿,简直就是九重天之上下到凡间的嫡仙,或许这便就是与生俱来的贵气跟仙姿吧!
情况比向茹默想象的要好,毕竟不是只有郑家两兄弟,还是有几名盐工在忙碌着的,看到这样的场景,向茹默恍然回到了大姐儿来之前,三十丈棚盐场的那一份充实却又安稳的忙碌,但这也只是一个瞬间,向茹默旋即便就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其他几名盐工见三姐儿过来了,仍旧没有停止下来手中的活计,他们知道郑逢时领着四名盐工出去寻找新盐工了,而对于这件事情三姐儿许是还不明就里,毕竟盐工本就很少了,这又走了五名,便就更是忙不过来了,他们的心底里也是揣着一份忐忑的。
向茹默慢慢行至了郑逢笕身边,婉声而道:“逢笕,这是怎么了,怎么人都在了这里,三十丈棚那边竟是都荒掉了你哥哥他知道这个情况吗?”
郑逢笕本就不善言辞,面对三姐儿的询问,一时间更是不知要从何说起,嗫嚅了半晌,把苑娇都给急坏了,她也是个急性子,对于她三姐姐的事情她更是焦心不已,对郑逢笕愤愤道:“你说句话都这般费劲的嘛!没听到三姐儿问你事情吗?!你回答她呀!”
郑逢笕被逼得满面通红,终是期期艾艾的道:“三姐儿,是这个样子的,从你离开三十丈棚盐井后,一井跟二井这两口盐井产出的盐卤日益曾多,盐工本就少,盐卤又多,卤井早已装满了,大哥见根本就忙不过来了,便就领了四名盐工去了古镇子上寻盐工去了。”
向茹默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万万不曾料到郑逢时却是没有守在这里,但同时让她更加忧心的却不是活计没人做,盐卤没有人去汲取与熬煮,而是万般担心郑逢时他们一行五个人的安危,要知道现下里可是五国大战之时呀!
向茹默忧心忡忡,他们这里虽说离堰塞关远隔千万里,可难保咱们大尚朝不在本地抓壮丁充军,若是逢时他们被抓了可怎么是好,战火弥漫之下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向茹默望着谷底口的方向,双眉紧蹙,道了句:“糊涂!”旋即又问了郑逢笕:“逢时他们去了多久了?”
郑逢笕期期艾艾道:“刚刚离开,约么着这功夫是能到了古镇子上的。”
郑逢笕又道:‘若是他们路程赶得快的话,现下里当是已经离开古镇子,往着巴蜀地界而去了。’
郑逢笕打心底里算计着时间,忽而的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只顾着埋首做活计了,这功夫大哥应是已经离开了古镇子,那看来在古镇子上大哥是不曾找到盐工了,哪怕是一名盐工,不然按着大哥的说法,他会将找回来的盐工派人送回谷底的。
于是心里愈加忐忑不安,低声嗫嚅着:“从时间上看,我哥应是已经离开了古镇子,”
向茹默本是还存了几分侥幸,觉得郑逢时他们只是去了趟古镇,不论询道盐工与否,也是这几日里便会回来的,可听闻郑逢笕如是说,一颗心愈发的被揪住了。
向茹默不由紧紧看住郑逢笕,唯恐自己听得落掉一个字,对了郑逢笕重复道:“逢笕,你说什么,你大哥还要去巴蜀?!”
郑逢笕知三姐儿是真的动怒了,便就低低应了声,不在言语了。
向茹默回首对了木研笃定道:“若是现下里着人去将逢时大哥他们唤回来,时间上可曾是够用?”
刚刚三姐儿跟郑逢笕的对话木研俱是听得入耳,此一刻木研冷静道:“莫说是时间上够用与否,便是我们追回了逢时大哥,可这些盐卤也是没有人来熬煮,卤井又是装满了,回来也是这样的情况,不过就是多了几个人来熬煮盐卤罢了。”
木研亦是忧虑不已:“况且饶是将逢时大哥找回来了,他心里存着要寻找更多盐工的念头,也是个问题的。”
向茹默思量着,情知事情亦是无转圜之余地了,定睛看着前方,自己只是离开了十几日,便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事情!
无奈苦笑的叹息着:“那我们便只能在这里静待逢时大哥他们带了好消息,带了盐工回来了。”
木研劝慰道:“小姐,不如这样,东岸卤井这里有逢笕照应着,熬煮盐巴可是不成问题。”又对了郑逢笕询道:“那西岸盐田那一处可是有人照料着?”
郑逢笕忙忙颔首而道:“这个大哥临走前已经安排好了,有五六。名盐工守在那里轮班值守,盐田上是扬晒盐巴的事情是日夜也不敢停歇的。”
看着向茹默微微有些倦怠的神情,却兀自撑着一份坚强,木研心疼不已,这女孩儿家的做些大事情可真是万般的艰辛!
木研婉声而道:“小姐,这里已经这样的,相信逢笕也会带人熬煮出很多很好的盐巴来的,奴婢瞧着您也是有些倦怠了,不如我们回温泉盐场那里去吧,毕竟那里面的盐卤还需要小姐去精准的分析。”
向茹默凝神不语,那可是两口毒盐井,毕竟毒死了人,若是不开解研究明白,于向府早晚是个事情的!
向茹默她们一行三人,行走在沧澜谷底,三个女孩子的背影看起来萧索而又寂寥!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