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道:“羽叔,您扛了六。合铁制工具可要去做什么?”定睛打量了放在地面上略显破旧漆面斑驳的钻头:“可是要去修理?”
修羽颔首而道:“正是如此,这钻头的一处松动了,我拿去叫那边的几个少年郎给紧紧,也好继续使用呢,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扔了岂不是可惜了。”
一壁又要带着向茹默去寻向寄北,向茹默和婉道:“羽叔,您还是先忙您的,忙过后您在去父亲那里,我们爷俩在那里再聚,默儿从前来过咱们江口制盐地,还记得父亲住在哪一间草顶屋里。”
修羽颔首不已,这三姐儿果然还是那般懂事,从打她小的时候我也就看出来了的:“那羽叔就先过去了,待得修好了这个铁家伙,紧着盐工们先用着,我再去你父亲那里。”
分开后,向茹默带着木研继续朝前行去,江口盐场比不得坐落在风光秀美旖旎的沧澜谷底的宁厂盐场,这里显得萧索而破败,偶有几个盐工带着尖顶草帽从路上匆匆行过,反倒更添了几分索然的气息。
由于行得过快,一名盐工不小心踩到了一个迎面过来男人的脚上,说是踩,实则也只不过是碰到了而已,并且还是那男人占了人家的道才会碰到,错是在那个男人。
可那个男人却是不依不饶,对了那几名盐工道:“走路不长眼睛啊!都给我仔细着点脚下!”
那几名盐工卑躬屈膝,对了那个男人连连告饶不已,那男人又是对那几名盐工一顿训斥,方解了气,放了那几名盐工离开。
向茹默眉心微凝,怎地盐场竟是还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只想上前去一探究竟,也好管束一下那个蛮横无理的男人。
木研拽住她的手:“小姐,我们时间不多,此一时不是理会旁的事情的光景,先去探望大老爷为上。”
向茹默想也是这个道理,做事不能意气用事,便就按照记忆,寻找着父亲所居的那一间草顶屋。
她跟木研款步而行,风姿绰约姽婳,清风拂过,带得她鬓边墨黑的碎发轻抚于白皙的面颊上,黑白分明间愈发显出她的清新妍丽来,似一株被清风拂过的夏荷。
忽而的,刚刚那个训斥人的男人快步朝了她们这里行了过来,许是行的急迫,浮腻臃肿的脸上濡满了珠汗:“呦!这可是我三妹妹茹默吗?你可是如何会来这里,当真是天降贵客哦!难怪我昨儿个夜里做了一夜的好梦,就说是吉兆嘛!”
向茹默微一蹙眉,此人不是从前的柳文昌而今入赘向府的向登鹳又是谁?饶是七年不曾再相见,可他的那副尊荣依旧是让人一下子便就认出来了!
从前的事情一一浮现于脑海,让人有种欲要呕出来的冲动,可向茹默仍旧是极力克制着,保持了一份淡淡的从容,毕竟是自己大姐的夫婿,仍旧是唤了声:“大姐夫!”
向登鹳拊掌而笑:“好说!好说!大姐夫我也当真是没承想都过去七年了,三妹妹你还能一下子就认出大姐夫我来!”
言语着便欲要靠近向茹默,被木研一个箭步挡在身前,向登鹳微微蹙眉,撇嘴不已,可依旧是说着话:“三妹妹你可是没什么变化呢,只是又美丽了许多,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呢。”
饶是隔了七年不曾见面,向茹默仍旧不曾对他这个人的想法有任何改观,也就是这七年里向登鹳仍旧是活得没有半分起色,若是说变化只能说是身材发福到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向茹默只感心中的浮腻厌烦之感更深了一层,便是不想再多跟他言语半句了:“大姐夫,麻烦你让一下,默儿要去见父亲!”
向登鹳这七年他在江口盐场熬得也很是不快,凿出的盐卤熬煮不出盐巴来,巴郡江州的向府正府他便是回不去,没法子每日里只能干巴巴死守死靠在这里,便是连娶来的老婆也不能夜夜搂在怀里,只能是老婆什么时候来了,才能难得的一解相思之苦。
所以他对向寄北恨得牙根痒痒,更是
向登鹳哼声一笑:“你见他做什么?不如去大姐夫的草顶屋里叙话。”眼底的笑意愈发的不淑:“大姐夫那里可是存了上好的花雕陈酿呢!”整个人的身子便是挡在了向茹默的身前。
向茹默面色冷凝,冷声道:“你给我让开!”
向登鹳露出几丝邪佞的笑,若是说七年前刚刚入赘向府之时,他还有几分书生气,而今这七年过去了,那一点书生气早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生的痞气,跟间带了欲壑不满的怨怒:“我要是不呢?!”
木研早已被气得愤愤不已:“你一个大男人,我家小姐尊你一句大姐夫,你就是这么做人大姐夫的!”
向登鹳荫翳一笑:“我娶了她大姐,她就得叫我一声大姐夫的。”他左右环视,唯恐有人听不到般,双手摊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提到大姐夫,木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没有大姐儿开凿出毒盐井而后人又跑掉躲避责任的事情,小姐又怎会还要去面对或许来临的牢狱之苦呢,这明明就是替人挡灾,而被替的人阴损毒辣也就算了,她的夫婿竟是猪狗不如:“你做了上门的夫婿,不知有个良好的品德不说,怎地竟是要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向登鹳狞笑道:“我怎么下三滥了!”一壁就要对木研动手动脚:“我是摸你了,还是调戏你了?!你一个小丫头竟是还敢跟我主家顶嘴!”
眼里陡然出来许多的凄厉:“我看你个小死丫头片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向茹默眉心紧紧凝蹙到了一起:“你给我放开木研!”
向登鹳抓住木研裸露在外的玉臂,哼声而笑:“我要是不呢!”
向茹默紧紧咬住下唇,一字一顿的:“那么我向茹默就让你一辈子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倏然的冷风刮过,吹得黄桷树扑簌簌的响着,向茹默眼神坚定而沉稳,觑着眼睛看着向登鹳!
向登鹳仔细看了向茹默,眼前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温婉成熟的大家闺秀了,一张美丽的面庞上是端淑与沉稳,有着让人不容亵渎的庄严宝相,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由人随意欺凌的小女孩了。
向登鹳只有一瞬间的恍惚,毕竟已经时隔七年了,好多事情都变了,他也不在是那个初入向府新鲜劲儿还没过的那个大姐夫了。
并且向登鹳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自己入赘向府后又顶了功德锦帛传人的名号是半分作用都没有了,毕竟已经七年了,自己却是一口能煮出盐巴的卤水井都没有开凿出来,而听说三姐儿却是在宁厂已经开凿出了好几口盐井了。
向登鹳只觉头皮一阵发麻,紧箍住木研的手渐渐无力垂下,只赔笑道:“你瞧你三妹妹,大姐夫不过是在同你闹个笑话,说句戏语而已,三妹妹怎地还放在心上了。”
见他示弱,向茹默也没有心思与他多做纠缠:“默儿是看在你是我向府长婿的情分上,尊你一声大姐夫,默儿希望你做出的事情能够对得起大家对你的称呼。”
旋即唤了木研:“我们走吧,在这里浪费了光阴也真真是虚度了的。”
木研眉头紧蹙,一双泪目欲泣未泣,说不出的委屈,只盯着胳膊上向登鹳拽过的地方看,恨不能将胳膊上的这一块皮生生的给看掉了。
向茹默将手轻轻搭在木研的手背上,声音清和似孟春时节熹微晨光衬托着绽放花蕊上的轻盈露珠,直接将人的心给融化了:“木研,你的委屈我岂能不知道,可是跟这样的人生气,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值得吗?”
她攥紧木研的手,温暖从她的掌心传到了木研的掌心中,只让人感到安心,儿不传六。耳的声音道:“我们先去看望我的父亲,跟父亲禀明此事,让父亲做出定夺。”
向登鹳看着向茹默拉住木研的手,两个人一路朝前行去,感叹不已:“这个小丫头的实力不可小觑了。”又是感叹道:“他特地来到江口,去找那老头子做什么呢?!”
向茹默根据依稀的记忆,穿过了几间错落有致的草顶屋后,终于在最后一排甬路上找到了父亲所居的那一间草顶屋。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经过了光阴的侵染比从前多了许多的历史沧桑感来,能感觉到光阴流逝的痕迹,就连灿金色茅草屋的顶都蒙上了层岁月的烙印,那般金灿灿的颜色也暗沉下去了几分。
推开草顶屋的木门,就见向寄北躬身伏在案头前,在一笔一划的书写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只以为是修羽,不疾不徐道:“回来的倒是很快,给我再磨些墨汁来,砚台里的墨不够浓了。”
却是向茹默的声音回道:“好呀,默儿可是好久都不曾给父亲磨墨了呢,正急得手痒呢。”一壁就走上前来:“父亲您可是在写什么呢?”
这一转眼,她又有年余没有看到父亲了,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不知父亲是个什么状况了,这一回看到父亲还能伏案写字,心里自然是忻悦安乐不已的。
向寄北惊讶纳罕不已,他万没承想三女儿会突然出现于他的草顶屋,转回身看了向茹默,眼中蕴满了百感交集的神情:“默儿!这……怎地你回来了?!”
向寄北揉了揉略有昏花的老眼,眼白中蒙满了昏黄:“为父……为父……没有看错吧?!”
向茹默见父亲鬓边的白发可是比前岁在沧澜谷底的时候又浓重得多了,眼角的皱纹亦是如刀削斧刻般,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忧愁,向茹默心情不由得酸涩难忍,极力的保持着平和的微笑:“父亲,您最是会说笑话,您怎么会看错呢,我就是您的三女儿啊!”
向寄北摇头轻笑:“默儿怎地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宁厂的那几口盐井可是还好?”
向茹默笑吟吟道:“只有几口盐井那是从前的时候了,现下里默儿可是又开凿了一处新的盐址,只那里就又开凿了三十一口盐井!”
向寄北神色动容:“多少?!三十一口?!”
向茹默颔首而道:“是呢,就是三十一口呢。”
向寄北宽慰不已,看着向茹默的脸,向寄北一霎时的恍惚,就仿佛还是她髫龆之年默儿坐于他膝头之上,那般天真烂漫,澄蓝明澈的天空下,女儿昂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父亲,将来您就享默儿的福气吧,默儿要给父亲开凿出好多好多口盐井来!一双白胖胖的小手兴冲冲拍着巴掌,就像树林那般多,就像海洋那般多!
那个时候,只觉得这是一个小女孩最为绮丽的梦而已,可现下里十几年光阴倏然而过,就好似一眨眼之间,他的默儿都能为他一下子开凿出三十多口盐井了,这可是兑现了当初的童言呢!
向寄北眸光柔和,看着向茹默,口吻中是老大的惊讶:“那么多口盐井,可都是怎么开的呢?!”
向茹默浑不在意的道:“也没有啦,不像父亲想的那般艰难了,只是默儿无意中找寻到了一个上好之地,那个地方有大片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草色肥美,露珠丰盈,所以便就在那里开凿盐井了。”
向寄北看着向茹默,很享受这一刻的父女交流,静静听她娓娓诉来:“而后,谁知道舂凿出来的盐井竟是一口火井!”
说起开凿出来的这一口火井,向茹默即刻变得兴致勃勃,一双美眸发出莹泽光彩,似将整个暗淡的草顶屋都照亮了:“父亲,您知道吗,那是一口火井啊!涌涌的朝上冒着丝丝白气!”
向寄北本也知道火井的稀有与珍贵,更是被向茹默描绘得如痴如醉的神情所感染:“默儿,那当真是一口火井!那可是旷世稀有的井啊!”
向茹默正色道:“正是呢,默儿先是看到竟是在那一处开凿出一口火井来,随后就在咱们巴郡当地召集了三百名盐工,分为十组,又在那一处继续开凿盐井,加上最先的那一口井,现下里拢共是三十一口火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