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忙拦住道:“木研姑娘留步。”木研正欲抬脚,却是怔然止住。
赵佶看着向茹默又道:“佶只有这一个头晌的时间,即刻就要返身回去朝廷,还有重任在身。”
成扬亦是站起身来:“我们郡王这一个上午也是忙里偷闲来的,他现在是朝廷上科举考试的主考官,岂有他不到场的道理。”
赵佶正色道:“这一次五国战争结束后,我大尚朝又恢复了海晏河清,所以铭德帝决定恢复科举考试,依旧实行依文治国的理念。”
向茹默连连颔首:“原是这般,郡王果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既是如此默儿便就不对郡王多做挽留了。”
赵佶原本就要前行,却是停住了脚步:“怎地默儿就不想问问佶什么时候再回来吗?!”
向茹默心中早就有问他的打算,只是碍于在场的人过多,便就没有好开口,听得赵佶这般说了,干脆也不顾及许多,直接问道:“那么郡王可是什么时候会回来默儿这沧澜谷底呢?!”
赵佶双目含情,似灼灼燃烧着的烈火看着向茹默,直欲将她融化掉,这样就可以让她跟自己永久的融为一体了:“佶尽可量的快些回来,默儿就等待佶一些时日吧,科举考试一结束,佶便先行返回至谷底,来看默儿。”
成扬连声轻哼,又轻轻咳个不止:“郡王,你们可是要避讳一下人的好吧,我们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赵佶拧起眉头,完全没有了刚刚对着向茹默的那一副柔情蜜意:“就你话多,给本王把蓝眼牵过来。”
虽说自从赵佶的那一匹绿耳在大理国的雪山上摔死后,成扬怕赵佶伤心,便就主动将自己的蓝眼送与他,但此一刻还是假意做出不舍的样子,耸耸肩道:“蓝眼本是成扬的,竟是也被郡王给掠夺去了。”
赵佶知他的意思,却也是打趣道:“你的蓝眼却是喜欢跟着佶呢,又不是佶拽住你的蓝眼不放的。”
赵佶说的这话也的确是实情,别看这匹蓝眼跟了成扬数年,可一朝被赵佶骑了,便再也不愿跟着成扬了。
青青草原上的青草可是又鲜嫩又肥美,是外面找也找不见的,这蓝眼可是逮到了一处极好的所在,给自己的肚子喂了个滚瓜溜圆。
向茹默将赵佶他们送出了草原盐场,直行到了阡陌小路温泉岩壁的那一处,才各自别过。
重新回到了卤井那里,庖人已经将饭菜都送过来了,佶郡王不在这里吃,饭菜便是简单的几味,却也不失营养,有清汤、有豕肉、有麻饼亦有小的却又红得透透的柰果。
向茹默跟着郑逢时他们在草原盐场用了午膳,便就又去了西岸盐田,盐巴多了,她要确定到底还有多少盐巴的存储量。
现下里三十丈棚盐场有邸顺在守着,东岸卤井是齐玄和齐庶两兄弟在守着,而西岸盐田是李想看守,温泉盐场则是由郑逢笕在看守,一切都是那么的有规律,进行得井然有序。
巴郡江州巫溪宁厂向府正府。
四宜苑的庭院当中。
一轮下弦月挂在低垂的夜幕上似一个轻而薄的剪影,笼得庭院当中高大的黄桷树影幢幢,显出几分阴森来。
向月光跟向茹雪坐在庭院当中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几个精壮的影青釉瓷碟,瓷碟里摆着八仙果瓣、蜜,汁浸酸梅果,还有雪绒糕并一壶鲜榨梅子果浆,跟堇茵垂首立于她们身后,随时准备伺候她们的吃喝。
向月光手里拿着那根红绸绳金珠串,慢慢把玩着,上面的金珠子已经被她摩挲得光腻腻的泛着润润的光泽。
忽而的,她将手中的串珠放到石桌上,金珠跟石桌碰撞发出叮铃之声,石桌的一边放着一把黧色蓍草,向月光将这一小把儿蓍草拈起来,攥握在掌中。
她双目微睐,静静觑着神色,手中的一把蓍草渐渐的从左手倒到右手,颠来倒去的数来数去,最终只余右手中剩余一根蓍草,干枯的黧色蓍草在清冷的月光下愈发显得阴森刺目。
向月光手中握着这一根蓍草,紧紧盯着这蓍草来看,渐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就是这一丝笑容,如同点亮了夜空的第一颗星子,让人在极其冰寒的冷澈中感觉到了丝丝暖意。
向茹雪看着姑姑阴恻恻的一张脸,一直有种如坐针毡之感,这一回甫有了这么点笑意,让向茹默也稍稍的感喘上一口气来。
时间缓缓而过,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向月光手持这根蓍草,终于开口,声音低若蚊蝇,荫翳道:“有了蓍草这个解释,姑姑我终于可以更加肯定要怎么去做了。”
向茹雪觑了神色看了向月光,极为小心翼翼询道:“姑姑的意思是……”
向月光阴恻恻一笑,带得一侧脸颊微微向上牵动:“对于下一步要怎么做,姑姑心中可是有了一个谱的。”
她一双狭长略圆眼角向上微吊的眼睛冷凝环视庭院一周,豁然起身:“我的好二侄女,跟姑姑还是进去内室里说吧。”
向茹雪乖乖跟在向月光身后,两个人一溜烟的进了四宜苑内室里,堇茵随后跟进来,将内室门悄悄掩好。
向月光坐好在金丝楠木弥勒榻上,盈盈燃着的烛火将金丝楠木耀得发出暗沉却又润泽的光芒,衬得坐在榻上向月光的脸色愈发的深沉,一时间又是看不出喜悲来。
堇茵上好了黄栌色橘瓣大小沙糯细腻的八仙果瓣来,向月光抬手拈了一颗放入口中,满满嚼了,满口生出清甜润泽的味道来。
这才松开了略蹙起的眉头:“刚刚只顾着用蓍草占卜了,竟是连这一味最爱的八仙果瓣都忘记了品尝。”轻轻摇着头:“当真是对不起自己呢。”
转眸看了堇茵:“给我宝贝二侄女也送一颗去,别只让那孩子坐在那里干瞧着我吃。”
堇茵用银叉子取了颗鲜润欲滴的八仙果瓣递给了向茹雪,向茹雪含笑接了过来,笑意浓得欲要滴下来:“雪儿谢过姑姑,谢过堇茵姐姐。”
向月光最喜欢看向茹雪笑了,她这个小妮子,我向月光就是喜欢你这个会说话的劲儿,可堪堪是比那两个强多了。
向月光含着笑意对了向茹雪道:“二侄女啊,知道姑姑要对你说什么吗?!”
向茹雪见了向月光有了笑意,方敢随意开口说话,却也是陪了几分小心的:“雪儿猜测,姑姑说的事情许就是跟三妹妹的宁厂盐场有关系!”
向月光遽然笑了起来,笑声响彻整个四宜苑内,故而向月光的笑意也是格外的大胆:“果不其然,我二侄女是冰雪聪明的。”
向月光抬起手来,双目微微觑起,借着莹莹烛火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一双,修长嫩白的双手,以及手指甲上染着的朱红丹寇。
向茹雪心里也知道去宁厂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向茹默最近将宁厂做得过大,若是继续这么任由她发展下去,那岂不是要她一头独大了,那么以后她们在府上的生存可就是有了危机的,她试探道:“那是要怎么个具体行动方案呢,雪儿当真很是好奇呢,”
向月光静静看着向茹雪,仿佛已经将她的心思看穿,向茹雪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含笑看了回去:“姑姑这么看着雪儿,可是雪儿哪句话说的不对呢。”声音愈发恳切:“还请姑姑指正为盼。”
看着向茹雪美腻得近乎完美无瑕的一张脸,和她那羸弱瘦小不足一米三的身材,真的是一副鲜明的对比,向月光不由感叹人间事向来都没有完美无虞的,给了她这么一张精致的小脸蛋,给了她无人能匹的口才,却又不给她一个正常人的身高。
向茹雪娇滴滴的声音甜到让人生出一丝丝腻歪来,却仍是极具诱惑力:“姑姑,有什么话说出来给雪儿听听哦,只这般一味的看着雪儿笑,笑得雪儿心里这个没有底子哦。”
向月光终是开口说话,声音换上了一副糯糯软软的形容:“我的二侄女呦,姑姑说的那个谱子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向月光微微叹了口长气:“当然你猜得不错,就是关于宁厂沧澜谷底那几个制盐场的问题。”
向月光越是只说了星星点点的话头,向茹雪便是愈发好奇起来,打击向茹默不让她一家独大这个是肯定的,可具体行动方案是什么,向茹雪希望姑姑再跟她透露一点,她装作闲闲不在意道:“那个三丫头那里现下做得的确是过大!”
旋即嘴巴又撇了撇,觑了向月光的神色来说话:“不过有什么,不过就是仰仗朝廷的那个郡王。”又是故作轻松道:“嗨!这个雪儿有什么不知道的,不过是救了那个什么郡王一命罢了,才走了这么个运气呗。”
其实说这个话的时候,向茹雪的心中也是万分痛楚的,自从上一次她奉姑姑的命去了沧澜谷底,跟赵佶接触了一些时日后,便是渐渐爱上了才貌双全又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赵佶,只是无奈那赵佶只一心喜欢那个三丫头一个人,搞得自己竟是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
就为了这个事,向茹雪也是暗中较了股子劲儿,这回但凡姑姑的指示一下,自己必然还有机会接触赵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向茹雪还就不相信了,就凭她的一张舌灿莲花的巧嘴儿,死的能给说活了,活的说到闪闪发光,就凭她这一张精美如瓷娃娃的样貌,她还就不信了,赵佶能不被她所动。
想着想着,不由间向茹雪便是脸上蕴出了几分恬淡的笑意,她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愈发柔美了,恨不能让人一把捏起来。
向月光看着向茹雪,对了她道:“你个小妮子,想什么美事儿呢,笑得这般甜蜜?”
向茹雪掩唇吃吃笑了出来:“没啦,姑姑,雪儿没有笑什么嘛。,还请姑姑不要过问才好。”说着头愈加低垂下去,倒是一副娇羞可人的样子。
向月光看着她的神情,嘿声笑个不停:“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姑姑。”向月光手里又捏了颗八仙果瓣慢慢咬下一口来,清香之味慢慢的漾出来,斜斜睨着向茹雪,只作闲闲道:“俗语说的好,哪个少女不怀春!”
忽而的一惊,口吻转为极度认真:“雪儿,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
向茹雪微微露出一丝哀婉,这是每个女人都不喜触碰却又不得不面对的话题,口吻中有着几丝娇羞,几丝不悦,几丝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意思:“姑姑,雪儿可不十八岁了呗!”
向月光连连扶住胸口:“十八岁,碧玉年华啊!时间也是当真过得快啊!”旋即又想到自己也都四十岁了,不由得更是连连唏嘘不已,却是不想再提及于此了。
她故作淡淡而道:“其实姑姑是打算过些日子要去宁厂转上一圈的,不然向茹默那个小丫头可也真是有些做得太过火头了。”
向茹雪一双杏目圆睁,看着向月光重重点头称是:“三妹妹那小丫头却是有些过分了,一个人弄得那么大的一个摊子,能不出些错来吗,到时候一旦事情闹大了,可就不是像现在这般简单的问题了呢。”
向月光故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眯起来双眼,使得那一双狭长略带浑圆眼梢微吊的眼睛看起来还没有那般的凌厉:“尤其我的哥哥你的父亲现下里身子骨也不济,又是忙于江口盐场的日常事务,对于宁厂你三妹妹这边的管制自然是要疏于防范的。”
向茹雪一直颔首称是,向月光又是看似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续道:“你母亲又不管理事情,你祖母老了每日只知道躲在温泉古镇吃斋念佛,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得不挑起这份重任!”
向茹雪点头道:“姑姑说的极是,偌大一个向府的家业,在雪儿看来,今后可全要仰仗姑姑了。”
向月光缓缓道:“可日子不知是定在哪一日比较好,刚刚拜托了蓍草来帮姑姑占卜,姑姑却是看出来了一个可以去宁厂的极好日子。”
向月光缓缓又续话,口吻轻柔得似一个清幽的梦,尤其在这样一个晦暗的夜晚听起来:“雪儿呀,你回去歇下吧,时辰也不早了。”
向月光对了堇茵道:“派个丫头送二侄女回倚霜斋。”
向茹雪知道,这是姑姑上来困意了,忙忙的陪着笑跟姑姑告辞,离开了四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