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雪向茹雪静静听了,越琢磨就越是这么个道理,重重颔着首对向月光恳切而崇敬道:“姑姑,您若不这般说,雪儿当真还想不到这一点呢。”
向月光也不言语,只是坐在弥勒榻上,用唇脂涂抹得朱红莹润的唇含着一抹淡而浅的笑意,那笑意从唇角泛上眉梢而后迷漫至整个保养得白皙细嫩的脸庞,只是那抹笑意如山间的弥散的苍茫迷雾,让人探究不出背后真正的意味。
堇茵含着笑意,道:“二姐儿呀,您也别怪做奴婢的多嘴,您想想看,这俗话说的好,马无夜草不肥,那三姐儿若是没点子秘籍啥的,怎会说凿出盐卤就凿出盐卤,说熬煮出盐巴就熬煮出盐巴的呀!”
朝了向月光那里轻轻移步过去,为向月光续了千叶玉玲珑茶,一壁似若无其事的,只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敷在向月光耳畔:“姑姑呀,您说的忒对喽,以后那三姐儿一人独大了,又得了皇后娘娘的抬爱,就遑论大姐儿跟二姐儿了,我看就连姑姑您,还有老夫人跟大老爷许都得让她压了三分的气呢。”
转眸瞧了向茹雪正侧耳静听着,似受了惊吓般,忙忙的闭了口,半晌方含了笑意,似哄着向茹雪般:“二姐儿呦,奴婢说的话您是没听到的吧?!”
向茹雪其实是句句入耳了,听得心里面亦是胆突突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给佶郡王酒里下蒙药事若是让人知道了,可够上一个麻烦!
向茹雪一对春山紧蹙,脑中思索不已,向茹默那个人看似对什么事情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就只对凿盐井苦心孤诣似的,可她那个人实则是特伶俐聪慧的,什么事情只要她想就都能看透的。
现下里自己人虽是离开了谷底,可自己做下的事情说不定都已经被拆穿露出了底子来,见堇茵这般问一时竟是不知若何作答了,只觑了姑姑神色,情知从打自己做下了下蒙药的事情,那便就跟姑姑绑在了一条船上,现下里也只有靠定姑姑这一棵大树了:“雪儿这耳朵忒灵,却是听到了的。”
向月光幽幽开了口,似对堇茵说,又似对向茹雪讲,却又好似自语:“听到了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看似很为忧心的又道:“只是大姐儿那里却还蒙在鼓里。”做出苦苦一声笑:“真真是虚担了一个功德锦帛传人的名头呢!”
而后又幽幽叹息不已,似有万种的痛心疾首:“茹芸那丫头哦,当真是越大我这个做姑姑的还愈是看不懂她了。”
轻啜了口香茗,继而的看着向茹雪摇摇头又缓缓道:“雪儿呀,姑姑也不瞒你说,你大姐呢从打招赘婿入了府邸继承了功德锦帛便就开始疏远了我这个做姑姑的,待到那个三丫头有了点子起色,你大姐她这才又想起了我这个姑姑。”
向茹雪于心底里算计着,大姐儿若是也趟进这淌回水里,自己跟姑姑这一支队伍不又更加壮大了嘛,便就主动道:“那这件事务必要告知大姐的,不然都对不起她继承的这个名头。”
向月光见目的达到了,面色的神色却是愈加淡淡的,就好似刚刚品的那一口香茗着实落胃,闲闲伸了个懒腰,扭着腰身侧目看了眼铜壶滴漏:“呦呵!一个不小心竞都是这般光景了。”
向茹雪何其乖觉,情知这是姑姑要睡了,这话题也是谈得清楚喽,那么自己便也该要回去了的,向月光打发堇茵将向茹雪送回了倚霜斋。
已是亥正初刻了倚霜斋里木沂还在等她回来,见竟是姑姑派了心腹送了二姐儿回来,待得堇茵走后,木沂忙忙道:“姑姑当真是重视二姐儿您的,竞是让了堇茵送您回来的。”
向茹雪坐到了花梨木浮雕杏花瓣的八仙椅上,向茹雪闲来或者心绪烦乱的时候俱是嗜用上些酒的,端起描花枝白瓷酒盏,里面有木沂为她备好的桑落酒,呷下了一口酒下去,一张粉脸便如沾了露的桃花,嘿然一笑:“这算作个甚。”向茹雪眼底满是喜色:“姑姑房里的金丝楠木弥勒榻我都坐过了呢。”
木沂更是动容,她虽不曾去过传说中姑姑的四宜苑,可对于姑姑那房里的奢华可是早有耳闻的:“弥勒榻!那可当真了不得!”
向茹雪狠狠白她一眼:“瞧瞧你的这点出息,一个弥勒榻就给你惊到了。”摆了摆手:“你过来。”
木沂乖乖弯身上前,堆上满面的笑意,都能看清楚二姐儿细白耳朵上的绒毛:“二姐儿,还有甚吩咐?”
向茹雪戳了她一个指头:“就你这点小心思,就知道问主子要吩咐。”扭着头翻了眼皮微微一叹:“二姐儿我在姑姑那里是得了个一个天大的消息的!”
木沂一惊,眉心处都是突突跳了两下,要知道他们这些大府邸上的丫头可是整日里闲得个五脊六。兽的,现下里听闻夜半才归的二小姐竟是有大消息带回来,当然是兴奋不已:“是甚个大消息?”
向茹雪最喜讲述一些别人甚感兴趣却还不知的事情,犹自得意,看了木沂道:“你道我那个三妹妹是怎地在宁厂又汲取出盐卤,又熬煮出盐巴呢?”
饶是木沂是向茹雪的丫头,可她打从进了向府以来便就有耳闻向府三姐儿是个实打实的钻研盐井技术之人,并且三姐儿在府邸居住的那些时候,也时而的看着她的两个丫鬟扛着那一本巨大的书在府邸的院落里经过,无形当中对三姐儿便就有些敬佩的。
可她亦是明白,自己是二姐儿的人,至于那个三姐儿什么端的跟自己丝毫关系都没有,那现下里二姐儿这般问,她一时间倒也不知要若何作答了。
向茹雪嗤声一笑:“瞧瞧你这个呆样儿。”抬手点划着木沂的额头:“马无夜草不肥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又呷了一口小酒,将声音压得极低,木沂乖觉的附耳过来:“三丫头她有开凿盐井的秘籍!”
时辰都已到了寅正时分,中秋时节的光景这个功夫的天色是有些微蒙蒙的亮的,向茹雪一夜未眠,木沂是刚刚退下去的。
她和衣躺在花梨木拔步床上,不仅是丁点儿的睡意也无,却还是时分的清醒,几乎从未这般清醒过。
她细白的手指慢慢捻着湘妃色床幔上垂着的丝绦,涩滞的触感让嫩白的手有些微的疼痛,并咯得有几分红,这痛感刺激得向茹雪的头脑里的脉络愈加清晰了。
赵佶如画的美目,略薄却又丰润的性感双唇,初见他时那一身胜雪的衣冠和头上羊脂玉发簪交映生辉就若同一张影像,生生定格在了她的脑海里,如何也挥之不去。
向茹雪静静躺在榻上,头枕在柔软的帛枕上,一双杏眼凝视着拔步床的床棱上雕刻的繁复的花鸟云纹出神,自己这是爱上了佶郡王。
翻转了一个身,头便冲了拔步床的外面,中秋时节的初阳洒在帘帐上,将质薄清透的茜色纱帐渲染得似翩翩落霞,也映红了向茹雪娇俏的面庞。
沉思了半晌,她忽而的嘿然一声笑,朱唇轻启,低低的声音道:“我晓然我是对佶郡王动过心,可对他的爱竟是那般真切而幽深,这是我不承想的。”
从床上坐起身来,一双嫩白的手捋着鬓边细碎的发丝,唤了木沂进来,木沂迈着细碎的脚步行进来,垂首立在帘帐外,低声询道:“小姐,有何吩咐。”
向茹雪思忖着沉声道:“木沂,你找出几个妍丽些的发饰于衣衫,进来服侍我梳妆,而后我们去大姐儿那坐上一会儿子。”
木沂应声去了,不刻后便就领了两个小丫鬟将向茹雪所说的这几样一并带齐了过来,额外还端了铜盆方巾进来,抬手掀起帘帐行进来,手脚麻利的为向茹雪梳妆起来。
两个小丫鬟为向茹雪净过手净过面后便就退下了,唯木沂用烫花梳篦一下下为向茹雪梳着墨般黑亮柔顺的秀发,手上的触感若同轻抚在上好的丝绸上:“这向府的女儿家人人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当真是羡煞了多少的少女,又是让多少的俊男整日里的朝思暮想呢!”
向茹雪左右侧目不住打量着簪花铜镜中的自己,听得木沂的话便就笑个不停,一壁就将手中的簪花铜镜放到了床边上,只看着茜红色的帘帐来看,幽幽道:“木沂,你这话说的倒是对的,祖母曾经多次提及,我们的江口制盐地和宁厂制盐地产的盐巴养人,经年食用发质的确是坚固而亮泽的。”
清晨的初阳愈加明亮了起来,将茜红的层层帘帐耀得愈加娇艳,似七月娇艳流火映满天空,瞧得久了,向茹雪被这炫目的色泽晃的有些微的失神,索性就闭上了眼睛,昨夜一整夜未睡的困倦朝她阵阵袭来。
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铺在拔步床上的刺绣绸制锦缎床褥,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她的心中有了莫名的踏实感,可自己既不像大姐般有着功德锦帛传人的身份,又不似三妹那样手里有着宁厂这个盐场,最怕这种踏实感会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消失。
向茹雪不停思忖着,父亲去过了一次慎行司身体就已经不如从前了,若是有一天父亲大人不在人世了,大姐亦或是三妹掌握了这个家的实权,就是不说将自己这个无甚主权的人驱逐出去吧,定然也不会像现下里这般住的这么惬意了,最主要的是自己在府上没地位,婆家都没得好选!
向茹雪愈思量愈是惶恐,木沂自然是不知她现下里就在心中所忧,还承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笑着道:“做向府的女儿可真是修来的呢,就遑论说做向府的女儿了,便是我们做向府奴婢的,都是跟着沾了多少的光呢。”
向茹雪焦虑不已,一双春山早已蹙起如珠,心下里更是细思极恐,宁厂制盐地现下里就全部都被那个三丫头给把持在手底下了,江口又被大姐大姐夫占着,自己当真是要两手空空了呢。
木沂见小姐半晌没有搭腔,不仅偷眼看去,就只见向茹雪默然端坐,倏然间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别看向茹雪平时里讲起话来笑意十足的,可若是忽然的沉默了,木沂也是当真害怕的,现下里心里惊恐,手心都微微渗出了腻滑的汗珠,手中的动作却是不敢放松下来丝毫,手劲儿也愈发轻柔了,半晌方低低嗫嚅道:“小姐,木沂可是说错什么了?”
向茹雪也不作声,倚霜斋里的气氛被压抑的沉默填满,让木沂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手中比量着一个嵌玉的笄于一个镶碧玺的笄不敢请示向茹雪要佩戴哪一个才好。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向茹雪方轻吐出口气来,抬手笑着看了木沂,木沂见小姐笑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些下来,伸手道:“小姐,您瞧要选哪一个笄来戴比较好些?”
向茹雪却是不回答这一句,只含了几分让人看之不透的笑意:“木沂,若是有一日,我雪儿被撵出府邸,你会不会瞧不上我了?”
骤然闻得此章,木沂被唬得不轻,定睛看了向茹雪:“小姐怎地突然有此一问?!”
向茹雪眼中蕴满了刺人眼目的灼灼之光,口气却是极其的浅淡,声音亦是低低的,听在木沂耳中却是如春雷袭来:“我就是要你回答这个问题,你回答了便好哦!”
木沂膝下一软生生跪了下去,一双明澈的眼睛看了向茹雪,诚恳之心溢于言表:“小姐,到什么时候木沂都是小姐的人,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更遑论出府还是留府了。”
木沂一番话说得诚挚而恳切,眼中的真诚之意更是欲要夺眶而出,向茹雪鲜润的朱唇朝上轻抿,轻搭了木沂的手背,柔声道:“起来吧。”
木沂这才站了起来,垂首立于向茹雪床边,向茹雪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继续给我梳妆吧,待会儿子去集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