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沂继续为向茹雪梳妆,头发盘了个坠马髻,又轻轻为她的额脸铺清透的脂粉,茜红色纱帐将向茹雪一张脸映衬得愈发的红润。
木沂的手劲儿异常的轻柔又有些微微的沁凉,这使得向茹雪整张脸都放松且舒适得很,木沂缓缓开口询道:“二姐儿,不知待会儿子去大姐儿的集芳斋可是有甚事情呢?”
向茹雪闭着双眸幽幽道:“木沂,我去当然是要将三丫头手中有凿盐井秘籍一事告知大姐的。”一双美眸陡然间睁开来,定定看了木沂:“作为向府功德锦帛继承人的大姐儿,雪儿不能让她连这件事情都不知情呢!”
木沂缓缓颔首:“哦,是这么个端的。”忽而的她便就笑了,看了向茹雪道:“小姐,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事,怎好劳烦您屈尊就驾呢。”唇边笑意更甚:“让我一个人来便好了。”
向茹雪倒是不曾思虑至此,抬眼睇着她,这小妮子也能替我独当一面了呢:“那也好。”沉吟着:“只是我大姐自持功德锦帛继承人,她那个人本就势利眼得很,这几年里由甚了,我不出面她未必会见你呢。”
木沂笑了起来,看了下门外后方对了向茹雪:“小姐,我不必非要去见大姐儿,我可以走偏门!”
向茹雪一双杏眼眨了眨,好奇道:“走偏门?!我倒是赶了兴趣,你说走偏门是怎么个走偏门法呢?!”
木沂嘿然而笑:“小姐是跟大姐儿讲话,那木沂自然便是跟大姐儿的丫鬟木玢讲话了,我们两个是同乡,私下里还是有些交集的。”
木沂将粉润润的胭脂跟唇脂俱也为向茹雪涂抹得好了,她那一张明艳的脸庞愈发显得娇滴滴了,木沂端详着不由脱口赞道:“我家小姐当真是娇气袭人呢。”
向茹雪举着簪花铜镜欣赏着镜中美艳若盛放得最娇艳夏花的面庞:“只可惜了画得这般美丽,却是不能出门炫耀了。”
木沂笑道:“小姐,您就静待木沂过去将事情办妥了,咱们出去逛街市去,岂不是更好!”
向茹雪吟吟笑了:“去逛街市,亏你想得出!”侧目扶了下鬓边的簪花:“不过也好呢,我倒当真也想去逛逛的呢,前些日子在那个破宁厂憋在茅草屋里,整日里的还要听着那扰人的凿井声。”
木沂躬身道:“小姐,木沂去去便来,您就等着擎好吧。”语毕兴冲冲的跑了下了去,完全一副为主子办大事去了的形容,带起倚霜斋内室里向茹雪身上的脂粉气阵阵飘散。
约么过了两个时辰,木沂才折返回来,她形色匆匆的,见了向茹雪马上躬身禀道:“小姐,成了!”
如此,向茹雪去缠了母亲,说想要出去放放风,向大夫人一贯的好讲话,当然是允了,两个人才去了马厩挂了辆马车,朝了街市奔去。
天色向晚之时,向茹芸的集芳斋里聚满了人,倒是没有别人,就苑冰领着她的两个妹妹,苑霜跟苑锦。
向茹芸身着一件海棠红色苏绣月华锦衫,衬得她的肤色愈加娇艳,整个人也是娇媚无比,只是眉眼间满是怒意,一只手攥握敲击在紫檀木镂空云纹小几上,震颤得上面的袖珍彩瓷香炉都是跟着颤颤的震动了几下。
苑冰垂着头虎着脸,一双眉头皱成了川字,一对铜铃般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半晌后方抬头觑了向茹芸的神色来看。
就见向茹芸黑着一张阴得能滴出水的脸,森然开口阴恻恻道:“苑冰,对这件事情,你有甚想法,可以讲出来!”
苑冰紧紧咬住牙关,那个三丫头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垂青,若是假以时日她一人做大,那还能有她们姐妹几个的好果子吃吗!所以必须得先发制人,不由愤恨道:“大姐儿,那个三丫头也忒不像话了,竟是将向府私家秘籍带出了府上,当真是要像个法子治治她才可出了这一口恶气来!”
集芳斋内室里一阵的沉默,唯岩兰草熏香散发着泥土气味夹杂着沉重的烟气还略带了两分温暖的胡椒味道,更是将空气显得沉沉的,就连呼吸好似都有了些阻滞。
坐在小杌子上的苑锦开口将这一份沉默堪堪打破,唯独她气定神闲,慢悠悠道:“其实都说三丫头将秘籍带出了府邸。”陡然间一双眼睛逐一看向众人:“试问下,可若是没有人将这个秘籍拱手送与她的话,她又怎能得到呢?!”
一句话提点了众人,苑冰堪堪笑出声来:“苑锦呀苑锦,想不到你还有这一着,看出了这么个严肃而又实际的问题来。”
向茹芸虽是不曾作声,却也不由得投过了一个赞许的目光:“锦儿说的对。”干干两声笑,半是自嘲道:“我们这些人竟是不曾想到这一层来。”
苑锦一贯最喜人夸赞于她,当即展颜欢笑,不过也就是须臾间,便就将喜色掩下去,唯恐一个不小心在犯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只缓缓道:“只是姐姐们一时间被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气晕了头,苑锦旁观者清罢了。”
向茹芸唤了木玢过来,赏了苑锦一对莹泽鲜润的朱红色碧玺耳珰:“有的时候当真是锦儿所说的,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呢。”
苑锦将这一对耳铛托放在手心上,白皙的手将朱红色的耳珰衬托得愈加剔透莹泽,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加光彩夺目。
苑霜狠狠剜了苑锦一眼,又抻头撇着的斜睨着苑锦手上的那一对耳珰看个不停,心里愤愤不已,说的冠冕堂皇的像那么回事似的,这一次又让你占了上风呗!
苑锦将耳珰一颗颗缓缓戴到小巧白腻的耳朵上,愈加显得整个脸庞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就连苑冰跟向茹芸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苑冰前行几步,对了苑锦道:“大姐儿多疼你,送你这般好看的耳珰。”恭敬看向向茹芸:“大姐儿,这一对耳珰价格不菲的吧!”
向茹芸淡淡一笑,随意的一挥手:“值多少银子算不得什么。”眸光在她们姐妹三个的面庞上逐一扫视:“我向茹芸看重的是姐妹之间的感情。”面上浮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来:“这个是无价的。”
苑锦从小杌子上起身,对了向茹芸躬身致谢:“锦儿多谢大姐儿的赏赐,大姐儿有什么事情只管言语一声,锦儿定当不遗余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苑冰瞧了大姐儿的神色有些不快,忙忙接话道:“你这傻丫头,大姐儿疼咱们还疼不过来呢,怎么会让咱们去死呢,以后只会更心疼咱们的,知道吗?”
向茹芸虽说心里一直转转着木玢刚刚过来禀告的事情,可听到苑冰如是说也是觉得相当入耳的。
苑冰最擅长察言观色,知大姐儿爱听这话,遂便又絮絮道:“要知道咱们姐妹四个从遥远又苦寒的燕北寄居于此,姑姑虽说顶着向府向大夫人的名头,功德锦帛传人和将来继承家业,主理日常事务的人可是大姐儿哦!”
狠狠的翻了下眼皮,带得一脸横肉的脸都跟着颤了几颤:“当然了,那个该死的四丫头还离开了咱们亲姐妹,半路跑去了三丫头那儿!这也真真是气我个好歹儿的出来!”
苑锦轻声提示道:“大姐呀,娇妹她可不是自己跑走的,那是默儿妹妹拐带她出府的。”言语着兀自轻叹了声:“她默妹妹这般做可生生是将我们亲姐妹的感情往生分里掰呢!”
苑霜亦是插话道:“那个苑娇走不走的我倒是不在意,她走了还给我们远香阁道出了间内室出来。”
苑冰狠狠白她一眼:“不看着你就不停往外冒傻炮呗,你这般说是嫌大姐儿给你的地方不够住的呗。”
向茹芸入鬓的长眉凝蹙了起来,一双狭长凤眼斜斜睇着苑冰,沉声而道:“好了,苑冰你能不能有个当大姐的样子,能开凿出盐井的秘籍我们是没有,我们现下里棘手的是要如何能快速的凿出一口可以熬煮出盐卤的盐井来。”
向茹芸的一颗心焦灼得似一块旺旺燃着的碳火,现下里宁厂都出盐巴了,而且盐卤仍旧是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着,而江口那边凿出来的却只是废弃的水,就连做纯净水饮用都还是有股子苦涩的味道的。
向茹芸的眼睛缓缓扫视着苑冰她们姐妹三个,似有无限的凄楚无奈:“我夫君听我的话,为了给咱向府凿出盐巴来,可谓是苦苦支撑在江口。”
言语间竟是有泪珠吹落而下,梨花带雨般:“你们的大姐夫,我的夫君这近三年来曾三番五次的想要回来同自己团聚,我又何尝不想日日夜夜跟夫君厮守在一处,却是迫于现实只能可毕竟担着功德锦帛继承人的身份,而那个三丫头在宁厂楚楚跟我标着劲儿。”
向茹芸抬手抹了把面上淌下的珠泪,似说不下去般,只看着苑冰不语,苑冰察言观色,气鼓鼓补充道:“大姐儿呀,我看那个三丫头哪里是想要凿出盐巴来,那只是她冠冕堂皇的说辞,她不过只是羡嫉您是功德锦帛传人,要跟您作对而已!”
向茹芸眯着狭长一对凤眼,就只听苑锦适时道:“锦儿亦是这般觉得,不然她凿出盐巴来也就罢了,怎地还巴巴地跑去给皇后娘娘热敷腹部呢。”
牖户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阑风伏雨,中秋时节的夜晚这样的雨尤其显得森寒而阴晦,风吹刮得树枝丫一下下敲击着牖户,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人愈加烦躁不安。
向茹芸的脸色阴沉的堪比外面的落雨的天气,木玢忙忙带着几个小丫鬟将牖户外的二层木板一一关好,又燃了几只蜡烛来,内室里静了几分,又亮堂了几分,这才方解了几分荫翳的感觉。
木玢用青蓝色印莹白色花蕊的飞天壶上了顶好的湄潭翠芽来,又渐次斟满了四个茶盏,苑霜对吃食上特别眼尖,见了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茗又嗅得那芬芳馥郁的茶香,便知是湄潭翠芽,这可是向府几位小姐才可以啜到的茶,现如今她苑霜也是可以喝到,当真是喜不自禁。
许是茶的清味给苑冰提了神,忽而的她将茶盏往了手边一放,满脸横肉的脸上溢满了笑容,笑得过甚就好似整张脸都承受不住了她的笑意,咧着唇开口道:“大姐儿,苑冰倒是有一妙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向茹芸急得都什么似的,哪里还有心思同她磨牙,见她那个笑意情知她心里许也是有点谱子的,遂便就道:“讲出来便好,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苑冰凝神看了向茹芸,幽幽道:“大姐儿,俗话说人巧不如家什妙,那个三丫头之所以能凿出盐巴来您可别忘了她终归依仗的还是书,是秘籍啊!”
向茹芸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冷然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哪里有人会送我们秘籍呢。”愤然叹道:“我那个父亲也当真是的,功德锦帛传人是我,他竟是将那秘籍送给了三丫头!”
苑冰觑着向茹芸的神色,凑上前两步,半躬着腰身道:“大姐儿,您先别气,要我说啊谁得到了秘籍,那么盐巴就是谁的,向府以后的天下就是谁的啊!”
声音愈加低沉下去,只有身侧的向茹芸可以听到:“所谓秘籍不可能府邸上只那么一本,说不定还会有几本,他不给我们那书,那就怪不得我们去窃取了!”
见两个妹妹亦是盯着自己来看,愈加的振振有词,言之凿凿的:“更何况大姐儿可是向府名正言顺的功德锦帛继承人,就是向府上有什么秘籍,都应该是大姐儿一个人的。”
向茹芸一双眯着的狭长凤眼陡然间睁得开来,死死盯着苑冰来看,看得苑冰不仅有些发毛,惴惴问询:“大姐儿,苑冰可是说错了什么?”
向茹芸骤然间开口大笑,笑声在整间内室里回荡不已,在这个森寒的雨夜听起来尤为瘆人,半晌她放道:“你没有错,错就错在说出来的太晚了,不然我向茹芸可是可以早些行动了呢!”
苑冰这才放下心来,又堆起满脸的笑,小心道:“大姐儿,那咱不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