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涌涌而行
巴达兽2019-11-05 15:374,258

  夜色阒寂,耳边只闻得父亲跟苑娇均匀的呼吸声,向茹默就这般端然而坐,愈是这般安静下来,她的心里才有了最真实的平静。

  其实这么大的事情压下来,压在她这个只有十六。岁宁厂的主人面前,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她拿下山形笔挂上的一只兔毫,注视着兔毫笔尖,但见笔尖毛制顺滑,黑白灰三色交杂期间,忽而的想抬笔书几个字来,却是方想到墨锭还不曾研磨,只得作罢。

  向茹默丝毫困意也无,设想着种种离开谷底后,这两口盐井并东西岸卤井盐田的安排,以及盐工们如何安排,还有大姐扔下的温泉盐场,在毒盐的事情查清楚之前,那里断是不能在开凿汲卤了。

  念及此,向茹默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旋即站起身来,轻移脚步行至门外,而后方匆匆找到了郑逢时,让郑逢时策马带她去温泉盐场一趟。

  枣红马一路飞奔,一盏茶的光景便就到了温泉盐场,小徐子还在领着七八名盐工在井边绕动大盘车,在极力的汲取盐卤。

  见到向茹默半夜里忽而到来,惊诧不已,口中喃喃而道:“三姐儿,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

  身侧的大漠亦是看到了向茹默,三姐儿的身姿依旧是记忆中的亭亭玉立、姽婳娉婷,从前的事情件件桩桩瞬间浮现于脑海,却只感叹命运弄人,偏生自己抽签来了这什么温泉盐场,不得不离开了三姐儿。

  怔然间,手上的楠竹篾片倏然间滑了下去,木质长桶一瞬间掉到了井底,大个儿焦急喊道:“大漠!你怎么了?!仔细着点!这楠竹篾片掉了,木桶也掉了,我们用什么做活计?!”

  向茹默朗声道:“诸位盐工弟兄,这楠竹篾片掉的正好,默儿这么晚了焦急赶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件事情的。”

  出了毒盐的事情只有小徐子和大个儿知道,现下里还瞒着其他包括大漠在内的八名盐工的。

  小徐子也道出了毒盐巴这两口井的卤子还要不要继续汲取了,可大姐儿并不曾说明,他暗自揣摩了大姐儿的意思,那便是依旧汲卤,熬煮出盐巴来放在库里存放不售卖亦是不上缴,而后见到大姐儿再做具体商榷。

  现下大家听闻三姐儿这么晚了过来要告知大家事情,便就都聚了过来。

  他们曾经都是向茹默手下的盐工,饶是他们已经在温泉盐场跟向茹芸做了半余年光景,可骨子里对这个老主家向茹默的尊重敬仰却是不减半分的。

  向茹默凝神正色道:“盐工弟兄们,咱们的温泉盐场出了事情。”面色愈加凝重,声音沉沉犹如碎石落入湖中:“咱们温泉盐场产出的盐巴具有毒性!”

  眼前的这十名盐工俱是大理国人,遥想四年前他们从大理国跟着老大哥周宽从远道被赵佶带到巴郡江州巫溪宁厂沧澜谷底来,向茹默情知说下了这个事实,盐工们的反应会很激烈,可心底最深处告诉自己,盐工们有权知道真相!

  “什么?!”

  “盐巴有毒!!!”

  盐工们乍然闻得此,登时间慌了手脚:“怎么会这样?!我们每日里辛苦汲取出来的盐卤竟是有毒?!”

  向茹默缓缓的,一字一顿的又续道:“不仅如此,上缴于大尚朝的盐巴被铭德帝赈灾于大理国,大理国子民服用了毒盐巴业已断送了数人性命!”

  向茹默只觉耳边有轰然作响的声音,如同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的砸过来,大个儿怒目圆睁:“是谁?!谁将毒盐巴送入大理国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小徐子颓然坐在地上,怔怔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只觉得双手沾满了乡亲近邻的鲜血,不!或许就是自己父母双亲的,自己从打来到宁厂做盐工,已经整整四年没有回去过了!

  而这四年里自己兢兢业业的在这里舂凿盐井,汲取盐卤,熬煮盐巴,为的是什么?!难不成就为了用毒盐亲手毒死自己的血肉至亲,毒死自己的父老乡亲?!

  他缓了片刻后,慢慢站了起来,终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声音淡然若无声流淌的水,却是灼人心房:“大个儿,说那么多无用!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就已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其他的盐工亦是难过不已,原本当初从大理国出来就是为了学习制盐之术,回去好生的在大理国也开凿盐井,可万不承想的却是辛苦学习了四年,到头来竟是用自己凿出的毒盐毒死了自己的父老乡亲!

  他们个个面色难看,尤其大个儿的脸上阴沉的欲要滴出水来,他将所有的愤懑怨怼都集中到了向茹默身上,出言不逊:“你个小女子,你们巴郡的人就是没安好心,不然怎么会将有毒的盐巴都送到了我们大理国?!”

  大个儿离了向茹默不过尺步之遥,说话间口中涎水喷溅到了向茹默脸上,向茹默也不躲避,她情知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是会义愤填膺的。

  郑逢时见情况不妙,冲上前来:“你冲了三姐儿发的什么火?!毒盐是大姐儿向茹芸开凿出来的,跟三姐儿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三姐儿今番过来是要告知你们立马停止汲取盐卤,要将温泉盐场封掉!”

  大个儿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一挥拳便就狠狠砸到了郑逢时的鼻梁骨上,鲜血顺着上唇淌下来,经过下唇下颏,滴滴落到地上,似开出一朵朵殷红的彼岸花!

  郑逢时也不还手,只有盐工不伤害三姐儿,打他几拳又能如何,明明也是大尚朝的毒盐巴害死了人家大理国的人,该打!

  大个儿见郑逢时只是站在他面前,丝毫不还手,这个七尺高的汉子泫然垂泪,颓然坐到了地上,低低抽噎起来,其他人亦是跟着抽泣不已,一群大男人低低的哭泣声在阒寂的暗夜里显得格外凄楚哀伤!让人无法忍受!

  夜风打着卷呼啸而过,温泉水犹自汩汩向上翻涌而动,岩壁上飞泄的水朝下流淌依旧,只是今夜心绪大不同,这些素日里骀荡的景色现下里却是宛若失去了生命的图画,美则美矣,却是没有了观赏之心。

  小徐子含了极大的悲愤之心,双目血红欲要沁出血来,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愤懑与难以名状的怨怼:“三姐儿,恕小徐子不能在谷底继续做盐工了!”

  小徐子双膝无力兀自颓然跪倒于地,朝了大理国的方向泫然而泣,灼灼。热泪无声无息从面上倏然滚落,大个儿将小徐子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小徐哥,我们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国土上便是了。”

  盐工们背井离乡,离开家园已长达四年之久,若说是不想家,不惦记家那是哄人的,而且这四年里有好几位当初的少年郎俱是已经长大成年,都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岁了,在宁厂也确实是将他们的人生大事耽搁了下来。

  事已至此,盐工们被悲愤的情绪击打得愤懑满胸,说话都是无所顾忌了,其他七名盐工亦是围拢了过来,一个年纪稍长些的盐工满面的风霜,向茹默还依稀记得这位盐工初来之时的模样,这四年里可是老去了很多,鬓间隐隐染上了霜华。

  他对了小徐子殷殷而道,像极了父亲与儿子在交心:“小徐,就遑论说你还有些文化的,就是我们这些胸里面没有一点墨水的不是还有一把子力气嘛!你带着大伙儿回大理国开凿盐井难不成还能没有条生路吗?!”

  其他的盐工亦是颔首附和不已,其中一位慈眉善目者更是道:“出来也有些年头了,就是不出这个事情我们也该回去看看了!”

  年纪稍长些的那名盐工看了向茹默两眼,眼神中对三姐儿依旧是恭敬如初,从打这些人来到宁厂以来,三姐儿对他们那简直就是没得说,可好归好,那跟家仇国恨还是无法比拟的。

  终还是忍不住又对了小徐子续道“我们自己开凿盐井,自己熬煮盐巴,哪怕是出了毒盐我们自己先用,不至于殃及我们的父老乡亲。”

  言下之意已经很是明白,大尚朝凿出了新品种盐巴,不敢让自己朝中子民食用,而是拿去大理国让大理国子民食用,这话说好听点是一次意外事故,说难听点也叫蓄意谋害,这简直就是不费一兵一卒的软刀子杀人啊!

  向茹默知晓自己在怎么解释亦是徒劳的,虽然向茹默是完全有理由相信铭德帝是完全为了大理国着想,在全然不知是毒盐的情况下将砾盐送与大理国的,可自己的国家的确是犯到了这儿,的的确确是温泉盐场产出的毒盐巴被运往了大理国,而后毒死了大理国的子民。

  向茹默强忍着心中难以名状的酸涩,倏然间开口:“小徐子,你们若是不想在我宁厂待下去了,我三姐儿就若同欢迎你们到来般欢送你们回大理国。”

  她缓缓而道:“当然,这一次出了这样的毒盐巴事情,我向茹默也是非常不情愿看到了,但是事情已经出来了,我解释得再多亦是无用的,更何况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向茹默解释什么也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淡淡而笑,似月华于铃兰花上洒下皎洁明辉,有着芬馥的清爽:“小徐子,若是你们要回大理国,三姐儿我是丝毫不会怨怼的,有的只是对你们跟了我四年尽心尽力开凿盐井的感激之情。”向茹默渐渐眼中有泪光滚动:“向茹默铭感五内!”

  夜风渐悄,小叶榕树层叠的叶片发出扑簌簌轻响,半弯明月垂悬于天,寂静是寂静,却是着了无限的凄凉,小徐子心中亦是酸涩不已:“三姐儿,小徐子我……”

  小徐子之前是有满腔的话语要破口而出,听闻三姐儿说了这许多的肺腑之言,登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了。

  向茹默婉声道:“小徐子,三姐儿不为难你们,你们是要离开宁厂三姐儿我完全赞同。”对了身侧的郑逢时道:“逢时,天明后你套辆马车,,送小徐子他们出发回大理国。”

  郑逢时颔首应答,向茹默一时沉寂于当初这五十几位盐工由已经故去的周宽大哥带队,跟着赵佶初到宁厂之时就是坐着马车来的,如今四年时光倏然而过,犹如从指缝间滑落的细沙,现下竟是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刻了。

  小徐子沉重不已,半晌终还是开口道:“三姐儿,那小徐子就对不起你了,先带着弟兄们回去拾掇下东西,天明就跟逢时大哥的马车回走了。”

  向茹默淡淡颔首,该走的总归留不住,心下更是嗟叹不已,大姐儿来这宁厂半余年,害死了大理国子民数名,又给自己凿出两口毒盐井,并伤了大理国盐工的心。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好似凝固了般,半晌小徐子才抬起了脚步,朝了他们所居的茅草屋方向而行,其他七名盐工看他动了脚步,方跟在他后面涌涌而行。

  盐工们沉闷的脚步声响彻于温泉岩壁处,声音虽不大却似重锤一下下敲击于向茹默的心间,如钩弯月不知何时被一片薄而淡的乌云遮住,隐藏住了原本就不太明朗的清辉,唯独几处星子裸露于天顶之上,倏倏然间闪闪而动。

  忽而的大个儿止住了脚步,虽是艰难,但终归还是开口道:“三姐儿,大个儿想问您一句,您那边的盐工弟兄们知道毒盐这个事情了吗?”

  向茹默还来不及考量她那边盐工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的问题,可大个儿问得确实在理,只如实作答:“事情发生得突然,三十丈棚那边的盐工对此一事还不曾知晓。”

  大个儿旋即便对了小徐子道:“小徐哥,我们这一走,难不成三十丈棚那边以及东岸卤井、西岸盐田那边的弟兄还继续留在这里吗?”

  大个儿的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皆是有一瞬间的愣怔,小徐子思量了半晌,事已至此便就另作打算了,所以他终还是开口道:“三姐儿,那就请小徐子跟您去一趟三十丈棚,小徐子想亲口说一下这个事情,看那边的兄弟有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继续阅读:第二百六十一章 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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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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