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芸讪讪的带着苑冰她们姐妹三个离开东苑内室,木研看着她们的背影:“怎么着,这么容易就想走?!”
苑娇眼底的泪水溢满眼眶,哼声而道:“做了那么恶毒的事,还是三姐姐的亲姐姐呢,你们都是再坏不过了!”
饶是这样,向茹芸却是连头也没敢回,苑冰手心亦是渗出了冰凉的冷汗,不过为了在大姐儿面前要面子,为了在两个妹妹面前抖出大姐的威风,她奓着胆子回过头来:“木研,在你面前都是主子,没你说话的份儿!”
赵佶浑不在意的一笑:“她没有!那么,请问我有吗?!”
苑冰被唬得登时不敢作声了,向茹芸气得脸都白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嘛,赶紧跟我回去。”
苑冰不敢在张狂了,跟着向茹芸一道行了出去,又看了她的两个妹妹一眼,小声嘟囔着:“可是那个小丫鬟竟敢还跟大姐儿您作威作福的,苑冰着实是看不过眼儿呀!”
向茹芸她们一行四个人匆匆离开了东苑,苑娇狠狠呸了一声:“太过歹毒!太过歹毒!”
苑清秋近乎无声的一个叹息,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空泛的对着前方,哀哀而道:“造孽啊!当真是造孽!我怎么养出这么个孽障来!”
苑清秋神情愈发悲切,那悲切化成了口中平淡以及的一份无奈:“人世间最凉薄的莫过于亲眼看着自己的的亲生儿女之间骨肉相残!”
向茹默一步步行至母亲身边,愈发能看得清楚母亲的脸,额上菊瓣般的纹路上,就似被时光凝住了无数深浅的忧愁。
向茹默愈发心酸,出言宽慰:“母亲,不必动怒,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说完了,就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赵佶道:“大夫人,这里住的不舒心,完全可以换个地方。”他唇角的笑容如沐春风:“想不想去默儿的沧澜谷底,那里可是一个极佳极好的所在,咱去那里游山逛景,岂不是更有趣。”
向茹默一惊,宁厂已经易主了,恐怕郡王她还不知情,并且郡王又是怎么忽而赶到这里,解救自己于危难中,向茹默满腹疑惑。
继而只看了赵佶,眼神里满是询问,而赵佶也是回看着她,大有深意的笑容藏着一个明媚的春天。
向大夫人唇角可算是有了笑意,她和声而道:“虽说从默儿的父亲离世后,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可耳朵还灵,您是佶郡王吧?”
赵佶连连应诺:“是我呢,大夫人,按说我也当叫您一声伯母的。”赵佶唇角笑意更深:“您也真是好耳力,竟是听出了佶的声音。”
向大夫人缓缓而道:“郡王啊,你的好意伯母心领了,巫溪向府我待了大半辈子了,从我嫁给寄北的那一日起,我就住在我这东苑了,可是哪里我都不想去了。”
向茹默只以为赵佶是哄母亲开心的,沧澜谷易主,自己暂且都回不去了,更遑论说让母亲过去住了,听了母亲这么时候,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垂首愁眉不展。
赵佶声音清朗开口:“恐怕默儿你们还有很多事情都蒙在鼓里吧!”他笑声愈发爽朗:“看来佶是有必要即刻就将真相全部告诉你们了。”
向茹默看着赵佶开怀的样子,心下也是高兴,却也不由一怔:“全部真相?!”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自己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再也忍不住心中疑惑,迫不及待的开口而道:“郡王,您可是何时从燕北回来的,燕北的灾情可是解除了?”
赵佶含笑朗声而道:“佶这次可是带了好几个好消息回来的!”
向茹默惊诧道:“好消息?而且还是好几个好消息?能是什么好消息,郡王定然对于宁厂的事情还不曾知情,不然哪还有什么心思说好消息,就更加不会让母亲去沧澜谷居住了。”
赵佶侧着脸看着向茹默,眼神中是如何也掩不住的欢喜,他双臂抱住,悠然而道:“燕北的灾情自然是解决了!”
木研听着都急得不行,她拭去头上渗出的细密珠汗:“郡王,什么好消息您直说不就好了,您瞧瞧我们这帮人都要急出火连帐来了!”
赵佶朗然大笑起来,旋即他道:“好了!好了!佶不卖关子了,佶说好消息,自然就是实打实的好消息!”
他幽幽叹息了声:“这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这里面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可是千头万绪,我还是捡着要紧的说吧。”
他说话间,一双星眸闪烁着灼灼光芒:“沧澜谷盐场易主的事情佶知道了,并且佶已经将那个所谓的新盐场主给扫地出门了!”
话音甫落,众人不由得俱是一惊,向茹默更是不可置信,他定定看着赵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郡王说什么?!”
赵佶朗声笑道:“佶说的再清楚不过了,从这一秒起,沧澜谷的盐场主仍旧是三姐儿来当!”
向茹默怔然询道:“如何要这样说,默儿交不出盐巴来,易主不是铭德帝决定的吗?!二表爷有盐工,并且承诺可以给铭德帝交出盐巴!”
木研亦是道:“正是,正是,是栾公公在谷底亲口宣布的,这还有假不成?!”
向茹默嘱菁莹奉了盏六。堡茶来,菁莹即刻奉上时刻备着的温温的八年六。堡茶,向茹默道:“郡王慢慢的喝,也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
赵佶押了口茶,温温的茶水从喉咙滑落下去,整个人登时间又精气了很多,他挑重点的讲:“其实昨夜里佶跟三姐儿就差一步,昨夜三姐儿离开沧澜谷不久,也就不足一个时辰的样子,佶便就回到了沧澜谷底!”
向茹默一怔:“哦!竟是有那么巧合,也太是巧了!”
苑娇一双圆而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她对着向茹默缓缓的摇头而道:“早知这样,三姐姐我们晚上一个时辰走就好了。”
她又连连摆手:“娇儿说错了,晚上一个时辰我们就不用折腾了,这会儿子还在谷底呢!”
日影渐渐南移,阳光渐强,透过牖户罩着的云纹纱窗照进来,将光洁的理石地面上映衬得犹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赵佶的影子映在水墨画上,似一座连绵不断的山脉,他续道:“回去后,佶便就看到了那位叫做向怀章的,他竟是对佶怒目而视,并且对佶说由于默儿对于宁厂管理不善,交不出一千担盐巴,沧澜谷已经被铭德帝易主给他了,他从今便是宁厂的主人。”
说道此间,赵佶的神色骤然清寒若冰,看得人微微生出寒意来,他气结,就好似情景再现般:“佶知道这个时候默儿定然是离开宁厂了,心中的酸涩都能酸倒一瓶山西陈醋,要知道佶这次连夜从燕北赶回了,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要见三姐儿一面的。”
赵佶缓上一口气,喝了两口茶,又是续道:“佶知道那个向怀章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话怎可信,三姐儿虽说不在谷底了,佶便跑去了草原盐场,找了个小盐工,问这事怎么一回事。”
菁莹忙忙又添续了茶水给赵佶,茶水翻花间,带出一阵氤氲的香气:“恰巧就找到了负责草原盐场的林森,他却是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内幕的,告诉佶事情就出在栾公公的身上,向怀章许就是给了栾公公贿赂,他们两个从中作扣,才将三姐儿逼出沧澜谷的。”
众人俱是听得惊心动魄,向茹默更是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原来事情的背后竟是如此的算计!
赵佶含笑看着向茹默,示意她不必激动,向茹默报以温婉一笑,整个人楚楚如三月间沾满露珠的晨花。
赵佶这才又续道:“佶连夜赶回朝廷,将此事禀明了铭德帝,果不出所料,我二伯根本不知此事,并且朝廷的存盐现下也还有得用,不至于栾公公所说的枯竭。”
木研手指攥得微微泛白,心里愈发愤愤不已,原来人竟是可以坏到如此地步,便是连假圣旨,假口谕都敢传了!
赵佶又道:“皇帝连夜召了栾公公进殿,对峙之下,事情骤然明朗。”赵佶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那个栾公公被皇上连夜正法了。”
虽然栾公公被处死,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儿,可向茹默听得整个人浑身禁不住有些微微发寒,世间的事从来都是这么残酷的,栾公公虽死得其所,可这几次自己却也被他害得不浅。
苑清秋舒然一声长叹:“原来还有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她轻轻抚,摸着向茹默的手:“默儿呀,还真是难为你了,家人不睦,外面的事更是残酷!这么多事情母亲竟是都不知道!”
她轻缓缓而道:“你瞒得可是真够好的,这样母亲是安心了,可你自己是有多辛苦!”
苑清秋又是一叹:“原来昨儿个我的默儿都是没有地方待了!被人逐出了宁厂!”她摇着头,面色不虞:“可真真是可怜了我的默儿了!”
向茹默婉声而道:“母亲,不用忧虑了,默儿不是说过了嘛,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嘛,都过去了!”
菁莹又倒了两盏茶来,给苑清秋跟向茹默奉了过来,八年的六。堡茶跟十六。年的六。堡茶比起来,颜色可是要逊色得多。
向茹默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知道从父亲离世后,母亲一贯喝的六。堡茶也都降低了一个档次,十六。年的喝不到,就只能喝八年的了,不由得更是一阵唏嘘。
苑清秋叹着道:“都说这世间最为残酷的事情便是手足相残,骨肉相间,可这样最为凄楚的事情偏偏的却都是让我们向府给赶上了。”
向茹默跟苑清秋的手一直攥在一起,向茹默道:“母亲,不要太难过,这也是天意不可违吧。”
苑清秋苦笑道:“天意?!母亲这一生最为深信不疑的就是天意,母亲吃了半辈子的素,从你父亲离世后,亦是每日里念佛,你祖母亦是行善积德,可这个家怎么就是没有个男丁呢!”
她的叹息如绵绵不断的细雨不停的落到芭蕉叶上,让人觉得倍感凄楚:“说起来这话也不是跑题,默儿若是你有个哥哥,咱们府上的女人,尤其是你,也不必活得这般辛苦!”
苑清秋这一生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好似要在这一日全部都说尽了般:“你们姐妹相残,跟你姑姑亦是没个安稳,那些年你姑姑背地里做下的那些事情,母亲不是不知道,只是委屈着为了求个全罢了。”
她握着手中的缠枝白瓷茶盏,却也不喝:“这个府上唯一的一个男人走了,剩下的这些女人里,念佛的念佛,受刑的受刑,不成事只一味窝里横的也有。”
她空泛的眼睛里好似泛出一丝笑意:“所以默儿,这个府邸最终还是要指望你来振兴了。”
苑清秋唇角泛出莞尔,似开出来的一朵花,将唇角的纹路积得更深:“母亲没有看错,你父亲更是没有看错,你就是向府的希望,向府的将来就是寄托于你了,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父亲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向茹默含笑淡淡,幽幽道:“母亲,跟默儿去宁厂吧,您愿意住在外府兰苑也行,愿意住在沧澜谷底也行,那里花木繁盛,雾霭昭昭空气也是比巫溪要好上很多。”
苑清秋轻轻摇着头,声音极为温婉,无欲无求的,却是让人不容反驳:“默儿,母亲不会离开向府的,这里有我跟你父亲共同生活过的痕迹,母亲舍不得!”
向茹默只得道:“那好吧,默儿不强人所难,母亲便就留在府上也好。”她转首嘱咐了菁莹:“母亲在这里,默儿就拜托菁莹好生照顾着了。”
菁莹双目含泪:“三姐儿说的是什么,菁莹本就是大夫人的贴身侍婢,照顾大夫人是菁莹的本分。”
她拭去眼角的珠泪:“有了这次便好了,大姐儿想必也不会怎么猖狂了,我跟夫人也会少受些委屈。”
向茹默凝神而道:“待会儿子默儿去找大姐儿,告诉她万事小心为上,她若是再对母亲有半分不敬,默儿绝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