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盐场的活计便就走上了正规,三十丈棚盐场、温泉盐场、草原盐场,俱是恢复了如常的工作。
一切步入正轨,这样向茹默也能安下心来,稍稍的歇上了一口气,跟赵佶在谷底过了几天还算清净舒心的日子。
眼看着就进入了十一月,是秋冬交替的时节了,巴郡这地界虽说天气炎热和暖一些,可十一月的季节也是有些凉意的,向茹默他们也都换上了厚实些的衫裙,成日里来回奔波于几个盐场之间。
这日,刚在庖屋用过早膳,苑娇坐在八仙椅上,又是絮絮的:“这个也回来了,那个也回来了,唯独逢笕哥还不见踪影,也不知他在外面会不会安好?!”
她泪眼婆娑,看了向茹默:“三姐姐,您说一说嘛,您就说上一说嘛,逢笕哥在外面可还安好?”
苑娇这么絮叨已经多日了,每日里只要是一照到三姐儿的面,便是反反复复的这一套言语,向茹默心里本也惦记着郑逢笕,被苑娇这般一说,心里更是慌慌的,逢笕出去都已经一个月了,也该是有个消息了。
苑娇的话听得木研都是有些絮乏了,她道:“娇儿啊,其实大家都惦记逢笕,只是你一味这么的絮叨,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他如今在何处,我们俱是不曾知晓,现下唯有等在这里,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呢。”
苑娇陡然间就不乐意了,她冲了木研道:“研姐姐,你这话说的娇儿可就是不愿意听了,逢笕跟你没什么关系,当然你不惦记他了!”
苑娇嘴唇一瞥:“就是逢笕哥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必然跟现在也不会有个两样!”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大为不妥,急得直跳脚,抚着胸口连连道:“苑娇是无心之言,罪过!罪过!”
木研亦是脸色沉沉的:“苑娇!你在胡说什么?!跟你这么说,逢笕大哥若是真有个什么事儿,我木研的伤心不会比你少!”
苑娇双目赤红,脸色却是愈加的苍白,像是一个急了眼的兔子,她拼命摇头跺脚:“不会的,逢笕哥才不会出事呢,木研——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木研从没见过这样的苑娇,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木立当场半晌,她拂袖而去:“惹不起,我躲得起!”
向茹默看着垂首立着的,泪眼婆娑的苑娇:“非得说吧,给你研姐姐说跑了,那话是能拿过来就随便乱说的嘛!”
苑娇只是一味的哭,看着木研离去的方向怔怔发呆:“娇儿也不是存心要伤害研姐姐的,只是她说逢笕哥要是出事了会如何如何的,娇儿只是不希望她这么说逢笕哥,娇儿觉得这跟诅咒也不差什么!”
向茹默愤声而道:“糊涂!”
苑娇咬唇不语,下唇上隐隐泛出血印子,半晌道:“娇儿就是不喜欢听人说逢笕哥也许会出事儿!”
向茹默道:“那你就那么说你研姐姐,她就是想让逢笕出事吗,逢笕现下还不回来,每个人都很焦虑,那种担忧他的心绪并不见得就比你少!”
苑娇缠着衣襟下面的丝绦,一下下绕在手指上,勒得手指都泛出了一个个白圈:“只是娇儿是逢笕哥的……是逢笕哥的……”
她昂起头来,坚定说道:“是逢笕哥的心上人了,我们互相爱慕,那种担忧的心绪岂是三姐姐你们能体谅的。”
一个人影从木门外闪身而入,原来却是木研,她面上含了不自禁的喜色,见了苑娇仍旧是白了她一眼。
向茹默回首道:“木研,不要跟娇儿一般见识了,她是我们的小妹妹嘛。”
木研却是道:“小姐,木研可是懒得同她计较呢,瞧瞧刚刚一提到逢笕,她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不还是她先提起的,木研不过是顺着白说一句罢了。”
向茹默婉声而道:“好了!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两个快些的握手言和吧,我今儿还要去草原盐场,那里新开凿的盐井可是极大规模的,今儿是第一日开凿。”
木研先声而道:“小姐,待得木研说了这一句,你再去不迟!”她愈发笑意笃定,言语间瞥了苑娇一眼:“小姐,您猜猜今儿可是有什么好事!”
向茹默道:“快些说吧,我这会儿子要赶着离开,你却没完没了的,草原盐场那边的开工第一凿可是要紧得很。”
木研回过首去,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当口,众人看过去不由得都惊住了,却是郑逢笕。
他一着一件藏青色棉衫,一条玄色裤子,一双皮制韦鞮:“三姐儿,娇儿,研姑娘,逢笕回来了。”
他本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从他哥哥过世后,他不得不面对人际交往,所以性子也是比从前爱说了些。
更是因着恋爱的缘故,他整个人也都是心气儿极满的。
苑娇乍然间见到了他,惊诧得跳了起来,双手捂住嘴巴,一双圆而大的眼睛睁得愈加浑圆:“天啊!我这不是在做白日梦吧,逢笕哥,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郑逢笕看着苑娇,神情中满是疼惜于怜爱,他行至苑娇身边:“娇儿,逢笕回来了。”
苑娇含喜含悲含嗔含冤,一时间说不尽的风情,道不完的娇态,不由得又是嘤嘤啜泣了起来,一个劲儿的捶打了郑逢笕的胸口,胸口被捶打得山响:“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让娇儿好生担忧!好生担忧!”
苑娇泪眼婆娑,不停絮絮的说着:“逢笕哥,你知不知道,在你走之后的这些个日子里,娇儿每个夜晚里根本就不得好眠,一闭上眼睛就是你,睁开眼睛就好似也能看到你的影子。”
向茹默跟木研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庖屋的饭厅内此刻就剩下了他们两个,苑娇依旧不停絮絮的说着,而郑逢笕则是含笑的听着她说。
她越是愿意说,他就更是愿意听,两个人不休不止的就那般立在饭厅内,任由光阴流过,日影渐南。
实则向茹默本想问下离开这么久,郑逢笕的人都是去了何处,盐工的事情又是办得如何了,可见苑娇一个劲儿的喋喋不休,郑逢笕根本就没有跟自己详细叙话的时间。
索性也就跟着木研站在了饭厅外面,向茹默跟木研两个人站在日影里,秋末冬初的时节,站在日影里还会和暖些,渐渐泛黄的树叶倏然掉落,而后又打着卷被风吹出去很远。
情绪激动下,苑娇不休的声音渐渐增大,向茹默摇头轻笑:“这个苑娇,我们都躲出来了,却仍旧躲不过她这朗朗的笑语声。”
木研哀哀一叹:“跟逢笕好上了,就连我这个研姐姐她也不认了,今番竟是如此同我说话。”
木研一双眼睛幽幽含怨,她跟了向茹默这么久,向茹默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委屈的模样。
木研看着向茹默:“小姐,苑娇说得我都是有些伤心呢。”微微摇头,口气无限哀伤:“为了心上人,我这个姐姐就什么都不是了。”
向茹默理解木研的这种苦楚,轻拍了木研的背:“好木研,再好的姐妹也不如心上人来得实惠,默儿早就说让你也找个人嫁了。”
向茹默算计着:“木研,你比默儿长了两岁,今年应是桃李年华,二十整岁!”向茹默不由叹息着:“可也当真是光阴热,岁月无情,不知不觉都已经是二字开头了。”
木研直扭了身子:“小姐,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啦,人家都说了,一辈子不嫁人,就侍奉在小姐身侧。”
旋即她又肃然而道:“并且木研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了,若是离开了,认是换做谁来侍奉小姐,木研俱是不放心的。”
她哀哀叹叹的:“从打木琳走后,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一个能让我木研放心的人来侍奉小姐,就凭这点,木研断是不能离开的。”
木研神色决绝,一副义无反顾的形容,看在向茹默眼里,向茹默摇头轻叹不止,她语重心长的:“木研!女人都要出嫁的,任谁都不能免俗!”
木研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不!绝不!木研就不嫁人!”说完径自跑了,只留个向茹默一个落寞的背影。
向茹默叹息一声,这个丫头也真是倔强,从打木琳出事后,她不嫁人的决心便是更大了,也是不放心默儿我!
赵佶从远处行过来:“三姐儿,你交代给佶的任务佶可是完成了,眼瞧着盐工们各自站在各自的地界,将钻头凿在土地上面,一百个地界同时下舂,声音气势俱是惊天动地!”
向茹默很是遗憾:“今日的舂凿默儿没有亲临现场,总会觉得有些遗憾。”她双目含情看了赵佶:“不过没关系,有郡王替默儿在现场看着,就等于默儿亲自过去了。”
赵佶将向茹默揽入怀中:“当然了,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嘛!有我看着也是一样的。”赵佶不由得看向饭厅那边:“怎地?他们两个还站在里面叙话呢吗?!”
赵佶抬眼看了天色:“这会儿子可都是正晌午了,都聊了多久了,整整一个上午吗?!”
向茹默嘘声而道:“郡王就不要说了,他们两个毕竟是刚刚确立了感情,便就分开了,并且逢笕这么久才回来,苑娇又是个小女孩儿心性,哪有不担心的!”
赵佶双手拦住向茹默的腰身,定睛含情看了她:“那人家那么柔情蜜意的,默儿就忍心让佶干瞪眼的瞧着。”
说着俯下身来,就要吻上向茹默,向茹默别过头去,含娇含羞的:“郡王,不要这样子啦!”
向茹默一张白皙细腻的脸庞愈加羞红:“这里可是外面啦,郡王小心人多眼杂哦!”
赵佶轻轻拧了她的耳朵,一双星眸对着向茹默含情而视:“你呀,小坏蛋儿,看没人的时候我怎么收拾你。”
向茹默轻轻捶了他一拳,旋即正色而道:“郡王,看着娇儿跟逢笕的这份感情,默儿看还是早日给他们成亲算了!”
旋即不由得掩唇轻笑:“若是在不成亲,默儿害怕苑娇会磨叽死我跟她研姐姐喽,这样就让她磨叽郑逢笕去吧。”
赵佶嘟起嘴巴:“还说呢,三姐儿就惯会为别个着想,那么佶也是苦熬了这么些年,就不能也享受一下逢笕的待遇吗?!”
向茹默捶了他胸口,兀自羞红了脸,难不成女儿家对心爱的男人撒娇都是用捶胸口的,赵佶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我的好默儿,想什么呢,可是在想你的夫君我哦?”
向茹默捶打他的胸口愈发用力了,累到手痛,赵佶却是如同被挠痒,向茹默气结:“郡王惯会胡说,你是谁的夫君哦!乱讲啦!”
赵佶攥住向茹默的一双素白柔荑,一双柔嫩若无骨的手被赵佶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双眸凝神看着向茹默,眼中的甜蜜满得就要从眼眶中溢出来:“我当然是你的夫君喽!不然还会是谁的!”
向茹默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是丝毫没有力气,只得由着赵佶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面上却是无比正色:“郡王,默儿说的是实情,默儿觉得还是要尽快的将他们两个的合卺之礼给办了。”
她一双澄澈明眸看着赵佶的眼眸,而后抬眸看向了远方:“天气渐冷了,也算是给这冷清的时节添一抹喜色吧。”
赵佶亦是回声道:“好的,就听默儿的,默儿说如何都是好的。”
旋即将向茹默的手攥得愈发用力:“默儿,办完了他们的婚事,是否就轮到我们了。”
而后他忽而的又是想起什么来,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一拍额头:“不对啊!佶竟是差点忘记了,为何要将他们的合卺之礼办在我们前面,佶什么事情都不争先,可是……”
他认真的看着向茹默的眼睛,两人眼神相遇,堪堪想空中相遇:“可是这件事佶定然是要争个先的!绝不甘落于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