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笑语声打破了向茹默跟赵佶的笑谈,回过头去,原来却是苑娇跟郑逢笕两个并肩行了出来,便就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极是融洽。
郑逢笕不妨向茹默他们两个站在这里,见自己跟着苑娇离得过近了,大为发窘,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涌到了耳朵根。
忙忙的退后闪开,跟了苑娇保持了一步远的距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双手不停的搓着。
他愈是这样,苑娇就愈发的要痴缠于他,又上前来,搀挽住了郑逢笕的胳膊,来回摇动着,一壁看着他的脸嗲嗲的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态。
郑逢笕跟苑娇两情相悦,被苑娇这般痴缠着,心中虽说喜悦,可面子上却是愈发觉得不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向茹默跟赵佶也在说着心甜意洽的话,现下看到他们这样,却也只作不觉,赵佶更是闲闲道:“今番的天气果然还是不错的,连风也渐止了。”
苑娇忙忙而道:“郡王就别只顾着说天气了!”她面色愈发庄肃,眼底的真诚亦是无匹的:“其实娇儿……娇儿……”
苑娇倒是有些期期艾艾的,踟蹰了半晌终是一连串的说出了口:“娇儿跟逢笕出来,是想说件正经事儿要跟三姐姐您说的。”
向茹默看着苑娇那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那一本正经的神色,不由得也是存了几分疑惑,心中百般猜测,却也终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询道:“怎么,娇儿要跟三姐姐说什么正经事?!”
苑娇脸色绯红,一张小脸就跟熟透了的水蜜桃,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含了万种风情,她咬着下唇,好似鼓了极大的勇气:“娇儿想同逢笕哥将合卺之礼给办了。”
这一连串的话说完,苑娇羞得骤然间跑开了,留下怔怔站在原地的郑逢笕,他只觉浑身的血液霎时间便都聚到了头顶,欢喜得在耳间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他郑逢笕何德何能,竟是能有这么好的姑娘主动要跟自己成婚,要知道结婚可是他从未敢想过的。
向茹默笑容平和又恬淡,看着跑到了远处的苑娇的身影:“我的娇儿啊,可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竟是这么急着就要将自己给你嫁出去了。”
赵佶更是大为惊诧,听默儿说他们两个才好了几日啊,便是都这么急着要成婚了,他满眼都是幽怨,更是感叹自己的情路坎坷,面对心爱的女人却不能完完全全的拥有。
不由得垂眸看了向茹默,眼中甚至都蕴满了水雾,就那么看着向茹默,也不作声,一个伟岸的大男人这一刻看起来愈发的楚楚可怜。
他心思忧虑,三姐儿啊三姐儿!人家好了几日便就要成婚了,而我们两个呢,都好了七年了,这还要佶等到何时去啊!
向茹默被他这副样子彻底给弄服了,打心里往外的心疼他,看到赵佶清秀隽永又刚毅果敢的脸上也有了岁月催生出的痕迹,心里愈发不忍。
回想自己来到宁厂这七年,哪一次作难的时候,不是佶郡王挺身而出,鼎力相助,对自己施以援手,不然宁厂也断不会走到今天的。
向茹默半是撒娇,又做出半是痴嗔道:“郡王,有什么话就讲出口吗,你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
向茹默附耳赵佶:“郡王不要这样,看得默儿心里好生难过的呢。”
赵佶听闻向茹默的温婉而笃定的言语,心头只觉有阳风拂过骀荡春水的温软,不禁垂下头去,看着向茹默澄澈的一双明眸,俏生生的一张小脸儿,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唇深深印到了三姐儿的娇唇之上。
郑逢笕被这一幕惊道,忙忙的退了出去,撵上了苑娇,两个人一道跑到了远处,日影下,两个人快活得像个孩子。
庖屋门前,向茹默跟赵佶相拥在一起,任由晚秋初冬的阳光将他们两个照耀,头顶上有莹莹光晕闪烁。
在第一场冬雪落下来的时候,苑娇跟郑逢笕在沧澜谷底三十丈棚旁的茅草屋里举行了合卺之礼。
两个人心甜意洽,幸福甜蜜得一塌糊涂,也真真算是一对天作之合了,郑逢笕的喜事更是赢得了一众盐工的羡慕。
大尚三十四年,春澌消融,阳风吹动骀荡韶景的时节,苑娇的肚子就已经显怀了,她的脸上更是蕴满了欲要为人母的喜悦,使得她整个人褪去了几分稚气,眼中亦是更多了一份美好的憧憬。
苑娇的腹部渐大,向茹默要忙于谷底的事务,惯常的时候是都是木研陪着她,在谷底各处转转看看,多多行路亦是为了有助于生产,庄妈这个过来人,总是说苑娇身子羸弱,便是叮嘱她要多多的活动,以便生产的时候能顺利。
从打苑娇跟郑逢笕成婚后,沧澜谷底更是喜事不断,一桩接着一件的,先是苑娇有了身孕,继而的是草原盐场新开的一百口盐井进行得极是顺利。
有土层较软的竟是都已经凿到了几百长深,已经出来卤水了,便是暂时没有出卤的,也是在奋力开凿中,人人干劲儿十足,场面更是一片大好,几个盐场包括东岸卤井与西岸盐田俱是做得风生水起,真是大好的一派欣欣向荣之意。
盐场连正在开凿的,包括已经出卤的,拢共已经有一百三十五口盐井了,跟八年前向茹默初来宁厂之际,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东岸卤井的井池中,白花花的卤水汩汩朝上不休不止的翻涌而动,犹如大朵大朵绽放着的隐逸菊。
而西岸盐田那一边,错落却有致排列的大片大片的盐田里,有堆积如山的雪花盐巴、树盐、合霜晶盐巴、滕火盐巴。
晴朗的天光下,颗颗盐巴粒子泛着莹莹粼粼的光泽,而天色见黑之后,那些盐巴又似暗沉下去的细小的珍珠。
而向茹默常常站在西岸盐田最高的木架旁,放眼看着整个沧澜谷盐场,不由得心绪如漪澜跌起,往事件件桩桩历历在目。
向茹默看着眼前回忆到过去,件件事情就好似刚刚发生,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却以是遥不可及了,这中间间隔的这一段不同寻常,便就叫做——岁月!
光阴荏苒,人们怀揣美好,继续栉风沐雨、砥砺前行!
大尚三十四年五月初六。日,三十丈棚茅草屋被装饰得披红挂彩,好不热闹。
木研满面喜色,整整半个上午过去了,她忙得脚不沾地,汗水不经意的顺着下颏滴落下来,濡湿了她石青色留仙裙的肩甲,每一滴晶莹的汗珠里都藏着激悦与喜色。
庄妈亦是不停的忙着,一双怎么也洗不出来油腻腻的手不停的端水、奉茶、摆放时鲜果瓜、甜点。
刘妈也从外府兰苑过来了,她叠喜帕、折鲛绡帕、又挂帘、洒扫奉栉,苑娇虽说挺着大肚子,却是依旧跟着忙里忙外的,给刘妈递递小物什。
刻鸟兽图案的小方桌上,八大物件逐一陈列开去,一条锦红色滚白边绣缠枝大朵牡丹的洞开裤、一条折叠得齐整的白色丝帕、一个檀香木三层宝奁、一双烧制的繁缛奢华的水蓝色小瓷鞋、一双湘妃色布帛软底鞋、一个长方形的铜制器、一个刻满了闺房乐事的银托子和一个洞房时用的绘了行周公之礼图画的瓷牌。
再往后渐次看去,从床榻上面直直垂下一帘胭脂红色缀竹青色滚边纱幔,纱幔上绣有几朵盛开得如火如荼的大朵芍药花。
帘幔后面铺着锦红色绸缎床盖的上面,向茹默端正而坐,她头顶上盖着一方大红盖头,身上着了凤冠霞帔,帘幔轻轻漾动,愈发显得坐在里面着一身喜服的向茹默有着朦胧的美态。
向茹默从大红盖头的缝隙间,只能隐约看到帘子外面她们半点的影子,耳朵里却是可以听到她们忙碌着的声音,窸窣窣的。
虽然没有动人的言语,可却是分明让人感觉出真实的喜庆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似乎是过了好久,向茹默终于听得木研行进了帘幔里面,柔柔的声音似阳风拂过骀荡韶景,让人心里极极的暖:“小姐,过不了一刻钟,赵家大哥可就要到了,逢笕他们等在门口,说都听到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了。”
向茹默兀自羞红了脸,没来由的身子一阵紧似一阵的发热,脸颊都滚烫了起来,木研感到她身上的热气,不由得道:“小姐,还是先将盖头掀开一下吧,这么热的天,又捂在帘幔里,哪有不热的。”
这话正合向茹默的心意,她低低的“那不会有什么讲究吧?”
木研道:“不会的,赵家大哥过来的时候,再盖上就不迟,不然待会儿日子他们到了,小姐岂不是要热出痱子来了。”
几句话将向茹默给说笑了,木研轻轻将盖头掀了开去,露出向茹默精心妆容过的一张脸来,原本就生得极美的她,这么一扮起来,愈发的光彩照人,楚楚动人,长长如鸦翅的睫毛微微颤动,衬得一对清澈的明眸如一潭幽深的泉,红唇灿若流霞,让人忍不住就要轻咬上一口来。
木研看得痴了呆了,向茹默笑嗔道:“越发的没个正经了,待会儿子来娶亲,就还指望着你给我拿事儿呢,没得你先痴了!”
木研被说得方醒悟过来:“小姐美嘛,人家多看两眼还不许的呀!”
旋即她又不无隐忧道:“怎地老夫人跟大夫人都还不见过来,待会儿子可就到了吉时了,她们二老再不过来,时辰也就赶不上了。”
向老夫人的声音浑厚响起:“谁说的我老太太不过来了,你们瞧,我这不是来了嘛!”
向茹默跟木研俱是一惊,旋即大喜起来,向茹默眼泪刷的就要下来,木研附耳道:“小姐,今日大喜,见不得泪。”
旋即用帕子轻沾了向茹默眼角,向茹默娇痴而道:“祖母,您怎么来了,默儿可想死您了。”
向老夫人掀开帘幔,行进帐里来,满面的笑容:“我的好孙女儿,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活啊的!”
轻轻攥过向茹默的一双素白柔荑,眯起眼睛细细端详着向茹默的一张脸,不住的赞道:“我的三姐儿果然就是好,打小祖母就没有看错。”
她攥紧向茹默的手不放开,又看了木研:“果真是不错的,现下里竟是嫁给了一个朝廷上当红的郡王!”
木研颔首而道:“老夫人说的没错,小姐果真好福气!”
向老夫人安稳淡淡而道:“我们这些人都跟着与有荣焉呢。”她含笑轻轻拍着向茹默的一双手:“祖母这是要跟着我的默儿享福了,我们家也有了入皇宫的人喽。”
旋即止不住擦拭下落下的珠泪:“只是我的默儿,你记住喽,皇家不必别个,里面有泼天的富贵,自然也有触底的苦难,你一个人在皇宫里面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可越是擦,越是有大颗的珠泪滚落而下,反倒是向茹默用手背轻轻为祖母拭去泪痕:“祖母,您还说不让默儿乱说话,可您却又怎好落泪呀。”
向老夫人一个劲儿的连连颔首,笑中带泪,亦哭亦笑:“好的!好的!我的三姐儿说的对,祖母要笑,要笑!”
向茹默一时间不由得又是思绪万千,又是惦念起了府上众人,道:“祖母,怎地府上就您自己过来了吗?”
向老夫人微微垂目,向茹默看在眼里,心中更为惦念:“母亲的眼睛看不到,菁莹便不能搀扶她过来吗?”
向老夫人轻轻摩挲着向茹默的手:“孩儿啊,菁莹感了风寒,起不了床了,她们两个相依为命,现下倒是要你那看不到的母亲摸索着给她断一盏水呢。”
向茹默听了,心痛如绞,一时间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嗐声又道:“你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苑冰他们姐妹三个听说你嫁到了皇宫,倒是嚷着要来呢,可怎能拗得过芸儿,所以也就我老婆子一个人来了。”
就听到有车马纷至沓来的声音,庄妈匆匆进来禀道:“三姐儿,郡王他们的车马已经到了。”
木研妥妥的为向茹默盖好大红盖头,向茹默端坐于榻上,向老夫人退出帘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