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为难之处
巴达兽2019-11-21 12:104,278

  向茹默同样是打量着关沉,向府曾经的管家关沉已经垂垂老矣,眼角下垂,完全没有了从前的那份意气风发:“关叔,您怎么在这里了,您不做管家了?!”

  关沉轻轻摇了摇头:“三姐儿哦,您快进来说话,我这都老糊涂了,怎地能让小姐站在门外。”

  进了大门,过了青砖雕花照壁,绕到了门前的连排房,在房门口的一块大石矶上坐下了,关沉摇头道:“三姐儿呀,不瞒您说,从打老爷过世,府上也渐渐的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料理了,便是有个什么事情——”

  关沉声音渐渐压低:“有什么事情大姐儿她也就出面了!”关沉幽幽一声叹:“府上现下银子紧张,撵走了不少的下人,大姐儿就是可怜我老了无处可去,便是留了一条生路给我,让我来做个门房。”

  院落里高大的黄桷树被夜风吹得扑簌簌的响,偶有零落下来的雨滴砸下来,落到人的面上,激得人有些发冷。

  关沉沉吟良久,终是问出口来:“三姐儿这大晚上的回来,可是遭了什么难事?!”

  木研见到府中老人,早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见得关沉这般问了,就要将满腹委屈脱口而出。

  向茹默先是轻轻一笑:“关叔,默儿此番也是要回来看一下,毕竟离开府邸良久,心里也是惦念着的。”

  关沉知从向大老爷离世后,向府已经落败了,见向茹默不肯说,定是有为难之处,便也不再多问,只道:“三姐儿从前的凝翠斋还空着,关叔带你们过去。”

  向茹默含笑颔首而道:“多谢关叔了,今夜已经很晚了,明日里默儿再去拜见母亲,就先在凝翠斋歇下吧。”

  几个人边就朝前行着,关沉续道:“只是凝翠斋久不居人,屋子里定然是落满了尘灰,带你们过去后,我叫几个值夜的小丫头给三姐儿打扫一下。”

  向茹默怕惊动了大姐儿,这大晚上的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只道:“如此倒是不必的,默儿跟这两位姑娘一并收拾下就成了,左不过先拾掇出一个房间来,我们三个挤一个晚上。”

  关沉也不再坚持,带他们径自到了向茹默曾经所居的凝翠斋。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天明,向茹默先是去了向大夫人所居的东苑跟向大夫人见礼。

  她就是怕见到人,便是一早天还不曾亮就去了,可还是在路上碰到了苑霜。她怀里揣了几个卤好的豕脚,倒是跟向茹默碰了个满怀,怀中的卤豕脚登时间滚落满地,一股卤肉的味道传出很远。

  向茹默跟苑霜俱是一怔,苑霜一双铜铃般大眼睛圆圆瞪着,她极为心疼滚落在地的豕脚,可向茹默的突然出现亦是让她极为震惊。

  她双眉间蹙出三道极深的纹路,看起来就似一道山川,满含怒气的:“你——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那个什么宁厂吗?!我们过得太太平平的,你又回来掺和什么?!”

  向茹默看着苑霜,这几年里这个舅舅家的二姐可是老了很多:“没记错的话,二姐今岁应是二十有一了吧?”

  苑霜平日里最不喜别人问她的年龄,只是撇嘴道:“关你什么事,你不在宁厂好生待着,这天还未亮呢,怎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院子里?!”

  向茹默道:“这天还未亮,二姐不是也出现在这院子里了嘛!”她看着地面上滚落的那几个肥腻的豕脚:“并且跟二姐一道出现的,还有这几只卤得酥烂的豕脚嘛。”

  苑霜一时气结,看着地上的那几个豕脚,由于下过暴雨,豕脚已经滚满了泥巴,那豕脚明明就在眼前,却是吃不到嘴里了,这种感觉比杀了她都让她痛心。

  知道定然是捡不得了,她是馋的等不得早膳时间,便是偷偷去了庖屋趁着庖人睡熟了,偷了几个卤豕脚藏在怀中,本想回去好生享受一番美食,卤豕脚可是她的大爱呢!不曾想这么早出来也能碰到人。

  她气得一跺脚,转身跑了,便就嘟囔着:“我去告诉大姐儿,你不好生在宁厂待着,竟是跑回来了!”

  向茹默看着苑霜跑开的背影,身上的肉一颤颤的,不由得在心中暗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姐竟是一丁点的改变都没有,只是身上的肉却是多了起来。

  天空渐渐泛出一丝鱼肚白,高大的黄桷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向茹默一路朝了母亲所居的东苑而去。

  沿着院中的石铺小路前行,两旁的嫩粉色七星红古山茶花同当年一样盛放,空气中隐约有着淡淡的芬芳。

  只是花还是当年的,树亦是当年的,只是人却不在了,思绪翻复间不由得就行到了母亲所居的东苑。

  从打向寄北离世后,向大夫人更是觉极少,每日里早早便就起床了,只是无心梳妆,任由宝奁尘满,日上帘更。

  原本大姐儿向茹芸就不长过来看她,从向寄北离世后,更是连晨昏定省都省去了,只逢年过节象征性的过来坐一下。

  如今热闹的东苑而今却是冷清清的,连个人影都不得见,菁莹在内室外面的耳房门前给花卉洒水,忽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她极为讶异,今儿个非年非节的,怎会有人来了,不由得回头望过去,却见得是三姐儿向茹默。

  菁莹登时间激悦不已,她知道三姐儿是个好人,并且三姐儿从打十二岁那年离开府邸后,就很少能见到她。

  而今乍然间故人相间,菁莹哪有不欢喜的,她定睛看着向茹默,就连手中木质喷壶里的水洒出来了淋湿了鞋面,都全然无觉。

  她喃喃的:“三姐儿,怎地会是你?是何时回来的?!这么多年夫人可是想念你想得……”

  菁莹落下泪来,旋即掩袖轻拭眼角,骤然又是欢喜不已:“快些,我们进去见夫人!”

  向茹默亦是动情不已,两个人牵着手直朝了大夫人的内室而去了。

  向茹默跟菁莹两个人进去了东苑,向大夫人坐在牖户边的梳背椅上,背影看起来很是寥落。

  发髻依旧梳得一丝不苟的,只是细看之下,背部微微有些驼了下去。

  菁莹看了向茹默一眼,眼底满是苍凉,悲楚,向茹默又何尝不明白,父母这么多年来,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父亲年纪刚过四十便骤然离世,对母亲的打击是巨大的。

  听闻有脚步声音,苑清秋也没有回首,只淡淡的开口,声音听起来很是憔悴、凄楚:“菁莹,我们早膳用些茶水点心就好,我是一点都不饿的。”

  看到此景,向茹默悲从中来,不由得掩唇无声啜泣,想要开口,却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菁莹亦是百感交集,欢喜中夹了喟然,声音都有了些哭腔:“大夫人,您可知是谁回来了!”

  向大夫人缓缓转过头来,曾经一双明澈如清泉的眼睛却是大而空洞,别着头侧耳细听:“是谁回来了?!”

  向茹默的心骤然间如同被浸到了冰寒彻骨的冰水中,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箍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就要无法呼吸。

  向茹默双膝跪下,一步步膝行至苑清秋的膝前,跪在她的膝头,一颗硕,大的珠泪落下,在向大夫人的衫裙上映出一颗滚圆的印记:“母亲,我是默儿啊,我是您的默儿!”

  苑清秋浑身一颤:“默儿!”

  她曾经白皙润泽的手已经干枯了不少,手上青筋暴露,一颗颗隆起似突兀的青色小蛇,在向茹默的脸上一点点的摩挲着,干涸的眼睛已经流不出一滴泪了,只是空洞的对着向茹默,声音颤颤的,听起来就令人极为心酸:“默儿!你是我的默儿!”

  向茹默重重颔首:“母亲,是我,你的默儿回来了!”

  菁莹搀扶了向茹默起来,坐到了苑清秋旁边的小杌子上,苑清秋攥住她的手,一下下摩挲着:“默儿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向茹默的手被母亲攥握得很是温暖,她轻声而道:“昨儿个晚上,到府上都很晚了,便就没有过来打扰母亲。”

  苑清秋淡淡颔首,空洞的眼睛对着向茹默,却是完全看不到向茹默的脸,让人更是心伤悲切。

  这一刻她的内心是欢愉的:“默儿呀,这一回可是为着什么事回来的,又是能在府上待上几天呢。”

  向茹默强忍悲伤,只道:“母亲,宁厂最近没有我什么事,闲下来我便是回来看看母亲。”

  苑清秋看起来很是欣慰:“好啊!好啊!母亲又有些时候没有看到你了,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苑清秋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向茹默的一双小手,絮絮的:“瞧瞧你这不中用的母亲,这眼睛也看不见了。”

  向茹默含悲道:“母亲,您的眼睛是怎么了?”问出了口后,方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是有多愚蠢,问出后也是伤母亲的心。

  苑清秋却是毫不在意:“还能怎么着,不过就是你父亲过世后,母亲念他成疾,成日里的泪水就似掉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苑清秋唇角泛出一丝笑意来,犹如荼蘼颓败的广玉兰:“这眼睛里的泪水全部都哭干了,这眼睛没有了水,也就看不见了。”

  她的唇角的笑纹愈加深陷:“这眼睛一看不见,反倒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也就不用在整日价的以泪洗面了。”

  她攥住向茹默的手力道更强:“这样反倒也好了,眼睛看不见了,这耳朵反倒比从前灵敏了。”

  菁莹忍不住擦去眼角就要溢出来的珠泪:“三姐儿,大夫人这眼睛一坏,每日里就更不愿意出去了,成日的就坐在这里,听着窗外的鸟鸣。”

  向茹默别过头去,对了菁莹道:“没有给母亲请医者来瞧看一下吗?这哭坏的眼睛怎地就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了吗?!”

  还不待菁莹说话,苑清秋先声而道:“医者是给我请了几位来的,那一碗碗的汤药我也喝了下去,可是半点效果也不曾见,我自己这个样子我自己是太清楚不过了,就是哭得太过了,这眼睛是治不好了。”

  菁莹欲言又止,只看了向茹默,向茹默又怎能不懂,父亲骤然离世,母亲定然受了更多的冷落,眼睛看不到也许就是一时间肝火过旺,若是平肝火后,这眼睛不一定是治不好的,或许跟医者的医术也有很大关系。

  苑清秋抬起头来,面向着外面,空泛泛的眼睛木然对着前方,忽而的感觉到手背上有湿润感,摸上去向茹默的脸,向茹默的脸是湿润的。

  苑清秋轻轻摇摇头:“默儿,你哭了!”继而轻笑而道:“傻孩子,不要难过哦,其实母亲这样也好,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什么事情我看不见了,眼里面干净,心里面也就干净了。”

  向茹默心中愈发难过,都说夫妻是一体的,父亲走了,母亲的下半生就只剩半个人了,如今眼睛又看不见了,这往后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一眼瞥到紫檀色架格上面的袖珍香炉停着火,向茹默不由道:“怎地连熏香也不曾点呢,默儿还记得母亲最喜欢的熏香可是萱草呢。”

  苑清秋唇边有一抹平静至极的笑:“母亲从前还喜欢在内室里燃个萱草,可现下眼睛看不见了,倒是什么味道都不喜了,就这自自然然的空气到是最合适我不过了。”

  她缓缓摇着头,淡淡而道:“这样也好,清净了。”

  向茹默心中更是酸楚不已,曾经还答应母亲要给她带回来昆土蓝马唐呢,那个味道跟萱草极为相似,虽然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事儿,可出来的太急,便是连外府兰苑都不曾回,身上是没有带了的。

  向茹默看着母亲这般平静,心里却怎么也安宁不得,轻声而道:“母亲每日里只这般坐着,会不会很闷。”

  苑清秋别着头,轻轻而道:“没有了,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光阴流逝,倒也没什么不好。”她面对着向茹默:“母亲虽然现下眼睛是看不见了,可这颗心却还越来越亮了,什么都感觉得到。”

继续阅读:第三百五十三章 萧蔷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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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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