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研也忍不住笑道:“还说呢,木研这一份仁慈的心还不都是跟小姐学的。”
旋即,木研又是将身子扭到一边,故意板起面孔来:“要知道在从前,木研的心肠可是硬得很的。”
向茹默撑不住大笑起来,半晌缓过气来,方抬手戳了她一个指头:“你呀!你呀!说的好像心肠硬还是什么好事般。”
木研气鼓鼓的:“那本来就是啊,心肠硬至少不必受气,不必挨欺负呢!”
向茹默缓缓轻笑:“傻丫头,听说过一句话不曾,叫人间正道是沧桑,什么好啊、坏啊的,默儿我也是不去计较的。”
向茹默看透过牖户看了外面的月色,面色宁静而深邃:“急的父亲曾经对默儿说过一句话,聪明人跟‘傻瓜’都是一个样的,十年上苍会清算一次。”
木研似懂非懂:“聪明人跟傻瓜怎么会是一个样呢?!”木研拼命摇着头:“小姐性子过于良善,木研就是怕小姐会吃亏的。”
向茹默正色道:“默儿也会关注二姐儿的,尽量将她往正道上引吧。”
木研幽幽叹道:“小姐这是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呢!”
向茹默笑道:“好了啦,吃不吃亏又不是谁说了算,不是还有上苍来安排嘛,我们这会儿子就赶紧睡下吧,再说下去啊,天都亮了呢!”
翌日晨起。
向茹默跟木研、苑娇朝了庖屋行过来,她们每日是在这里用早膳,而后向茹默再去各个盐井。
今番过来,还不待她们自己动手,八仙桌上早已搬好了几样精致的小素菜,清拌马兰头、素炒豌豆尖,并甜豆腐乳,以及一碟山药枣泥糕,一小碗儿蜜浸红柰果。
就不消说吃了,这红白碧翠,便是看起来这满桌子都是赏心悦目,庄妈端了一木盆子的清粥出来,满面的笑意吟吟。
她的脸上有着腻浮的光泽,在清晨熹微的阳光下,愈发显的油白,她将木盆放到桌上,一个劲儿的摇头,笑着道:“咱们这个二姐儿呦,让我老婆子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怎地都是拦不住,生生要帮我煮饭。”
她摇头不止:“这孩子这个勤快儿啊,可这粗活哪里该是她做的呢。”
向茹雪端了一碟拌波斯菜出来,她着了一条素白色留仙裙,腰间束了条石榴红束带,小小的个子在初阳下看起来像个小精灵。
看见向茹默她们过来,笑个不停:“三妹妹、娇儿、木研,你们来得正好,快快坐下来用早膳吧。”
将波斯菜放到八仙桌上,笑意更甚,说话的语调甜得犹如霜糖裹蜜:“三妹妹,你也来尝尝看,二姐我拌的这一味波斯菜可是如何?”
向茹雪拉着向茹默坐好,姐妹两个挨着坐了,苑娇坐在下手处,木研跟着庄妈进了庖屋。
向茹默叹道:“二姐儿,你这可是多会儿起来的,一大早便忙忙碌碌的,觉有够睡吗?”
向茹雪脸上挂满笑意,大大唉了声,连连笑着而道:“瞧让三妹妹你给说的,二姐我本就不会什么盐井上的活计,再不学着给你们弄两道小菜,还像什么话!”
向茹雪抬玉箸,夹了口翠碧碧的波斯菜,放入向茹默面前的烫金描花小碟中:“三妹妹可是尝尝二姐的手艺。”
向茹默夹了放入口中,慢慢嚼了。
向茹雪旋即又给了苑娇夹了一箸波斯菜:“娇儿,你也尝尝看,这味道可还合了你的胃口?”
苑娇将头一偏,气呼呼的:“娇儿才不喜欢吃什么波斯菜呢。”她自己抬玉箸夹了口素炒豌豆尖:“娇儿喜欢吃这个。”
向茹雪知苑娇不喜欢自己,可如今自己是在向茹默的地儿,苑娇一贯又是更向茹默耍得好,自己少不得要忍下怒气,幻化成脸上更多更浓的笑意来:“哦,原是二姐我不了解娇儿的口味了,下一回二姐专为娇儿做这一道素炒豌豆尖。”
苑娇将玉箸朝了八仙桌上一放:“若是你炒的,娇儿还不吃了呢。”站起身来:“三姐姐,娇儿去庖屋里跟研姐姐和庄妈她们一道吃。”
向茹默摇头道:“这个娇儿,一丁点的规矩也没有了。”
向茹雪心中冷哼,还说呢,苑娇这样还不都是让你生生给惯出来的,要知道从前在府邸的时候,苑娇可是老实得紧呢。
面上却是闲闲道:“小妹妹的几句戏语,二姐如何好去计较。”旋即又为向茹默盛了清粥,关切不已:“温温的清粥最是养胃,三妹妹可是用些,只吃拌波斯菜还是凉些呢。”
向茹雪又是一味的自己不吃,只看着向茹默再吃,又是不住的往向茹默的小碟里夹菜:“三妹妹,你多吃些。”
向茹雪垂下泪来:“从家父仙逝以来,这一段时日,可是给我三妹妹累得不轻呢。”她定定看着向茹默:“三妹妹呀,瞧瞧你都清癯了不少呢。”
她拉起向茹默的手:“三妹妹,可是辛苦了你了。”
被她这么一说,向茹默也吃不下去饭了,索性放下玉箸,含笑淡淡摇头:“二姐说这些也是见外了,都是家里人,默儿忙些也是应该的。”
又是道:“二姐,你也一道吃吧,忙碌了一个早上,定然是饿坏了,待会儿子这粥都凉了呢。”
向茹雪“嗯”了声,摇着头:“不是呢,只要是看着三妹妹吃,二姐我这心里就暖得不行,好似不吃饭也都饱了呢。”
向茹雪依旧笑吟吟的:“三妹妹呀,你爱吃什么,一并告诉姐姐来,姐姐我做给你吃。”旋即又是一阵娇俏的笑声。
而后又是哀叹着摇头不止:“还说呢,都这么多年了,二姐竟是连三妹妹最是喜欢食什么都不知道,也当真是惭愧已极呢。”
随后连连的又是道:“但现下里知道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她抬眼看了向茹默,眼中满是询问,一张脸上挂满了霜糖沾蜜的笑容:“三妹妹,可是给二姐这个机会不?”
旋即又是朝了向茹默的小碟中不住的夹菜:“三妹妹,你吃些,再吃些。”
向茹默看着向茹雪不停叙话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来,那个时候二姐儿便就喜欢说话,更是有极大的号召力。
就记得那些年在府邸,二姐她小小的一个人,生生是将高大她很多的人都聚在她周围,听她讲那些原本平淡无奇的事情。
二姐的这种凝聚力跟号召力可是她所没有的,那个时候自己也曾经站在人群的后面,偷偷看着二姐给一众人讲到笑逐颜开。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有多羡慕二姐的口才啊,却是没有勇气站到众人面前,只一个人扛了极重的《盐论解语》去东花园的树影下读书去。
就还记得二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面前:“三妹妹,怎地不去听二姐说话,却是躲到了这里,成日里的读书,仔细着把眼睛给累坏了。”
明澈的初阳洒在这张略显斑驳的八仙桌上,将向茹默的浓墨秀发耀出更为莹润的光泽,她回过神来,掠过鬓边散下来的碎发:“二姐,你都夹了这么多给默儿了,默儿可真是怎么吃也吃不完了。”
向茹雪眉开眼笑的:“就多吃些嘛。”继而的又是道:“三妹妹,二姐还有件事情要同你讲呢,也不知你能答应二姐不?”
向茹默随口道:“二姐,你说来便可。”
向茹雪垂首下去,摆弄着自己的发梢,低低道:“二姐呢知道自己个儿人粗手笨脚的,可却还偏生想好好学学制盐之术。”
她声音愈发低下去:“虽说上一次是没有学好!”她抬起头来:“可不知这一次三妹妹还能否给二姐这么一个学习的机会了。”
向茹默听得入耳,既然二姐自己开口,那也是再好不过了,不由得恬淡一笑,看了向茹雪的一双杏眼:“二姐还想学制盐术?”
向茹雪重重颔首,一时口吻真诚无匹:“那可自然是呢,不然三妹妹以为这次二姐来到这谷底是做什么,当然一方面是陪着你,另一方面也是学习下制盐术。”
她口吻愈发笃定:“不然这偌大一个宁厂,重担只交给三妹妹一个人那可怎么成?!生生是要累坏的,所以二姐要跟你分担些。”
向茹默心中大为触动:“二姐既然有这个心,那么一会儿跟默儿去草原盐场,这些日子都在开凿新盐井。”
向茹雪瞥了眼向茹默,又看着黄桷树影外愈发灼烈的日影,将土地都烤得直欲裂开,心里直叫苦,可不去又能怎么样,她还有退路吗,看来这一次自己不真正的付出些劳作,这个三丫头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向茹雪面上堆出更多笑容:“那是、那是,待会儿子我们便去草原盐场。”
向茹默专心用膳,看到二姐也表明了态度,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因而的更是觉得今儿的清粥格外软糯,她吃得更是香甜。
向茹雪夹了口清拌波斯菜放入口中吃了,而后故作闲闲的道:“怎地三妹妹每一次去草原盐场是走路过去?还是坐乘马车?”
向茹默喝掉碗盏内最后一口清粥,放下玉箸:“每一次都是走路过去的,看起来好似比较远,可默儿走惯了,倒也不觉了。”
向茹雪见向茹默放下了玉箸,连忙也要将手中玉箸方下,向茹默笑道:“二姐再吃些,不要跟默儿比,默儿都用了半晌了,我坐着等二姐便是。”
向茹雪夹了口马兰头,慢慢吃着:“这马兰头清脆,吃起来翠嫩爽滑,味道真的是好得不得了呢。”
她好似想起什么般:“对了三妹妹,郡王怎地不跟我们一道用早膳的吗?”
向茹默恬淡一笑:“不去管他,那个人闲云野鹤的惯了,谁知道这会儿子又跑去了哪里,被默儿影响的,对于开凿盐井也是痴怔了般。”
提到赵佶,更是眼角眉梢俱是藏不住的喜悦,自己却不自知,只道是最为寻常不过:“那个人最近更是大爱上了沧澜谷,现下里在哪个山脉上寻找新盐址也未可知。”
看着向茹默眉梢的喜色,向茹雪心中愈发愤愤,怎地那么堂堂一个郡王就得陪着你转呢,夹了口菜放入口中,慢慢嚼了,以掩饰自己的愤懑。
只作无意道:“五国之战过后,我们大尚朝的确是国泰民安、海晏河清,郡王也还有时候做他的富贵闲人。”
向茹默忙忙而道:“也没有了,其实寻找盐址也要下一番功夫呢,虽说相对战火硝烟是个安全的事儿,可也是省不得半点清闲呢,二姐这么说是错怪于郡王了。”
向茹雪笑意吟吟的:“哟!瞧瞧!瞧瞧!来不来的就这么对郡王了,这样做可是有失偏颇的呢。”
向茹默跺着脚含羞道:“二姐惯会取笑于默儿!”
木研跟苑娇挽着手从庖屋出来,木研道:“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向茹雪忙忙笑着道:“还问呢,你家小姐来不来的就大义灭亲呢,为了佶郡王,竟说我这个做二姐的错怪于人。”
苑娇先声道:“那还是二姐儿说什么不入耳的话了呗,不然我三姐姐断断不会这般说话的。”
旋即苑娇又侧了头,大为疑惑:“不对呀!大义灭亲这个词二姐儿怎可随随便便就用到了我三姐姐的身上,这可是不大好的。”
向茹雪一双手在桌下攥握成拳,斜睨了苑娇一眼,你一个外姓来我府寄居的小丫头竟是也敢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还当真不知自己是谁了呢。
可恨归恨,自己毕竟是在向茹默的地界里,稍稍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被开出去也未可知,她只作无谓,闲闲道:“雪儿也用完膳了,三妹妹,我们可是什么时候出发呢?”
向茹默道:“二姐用过膳,咱们便是走着吧。”
向茹雪抬首瞧了外面的日影:“今番这阳光格外明媚些,走路会更加的晒吧,三妹妹,容二姐取个大簦来防晒。”
向茹默沉思片刻,旋即便是吩咐木研道:“木研,你去叫了逢笕过来,套了马车,我跟二姐坐马车去草原盐场。”
木研心中不悦,我家小姐每日里去这几个盐场,都是用走路的,怎地你来了却得坐马车,来学习开凿盐井,又不是来享福的。
可这样的话却又不能说出口,只得就照着吩咐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