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楚暮扬回京的队伍离开临城之后,就一直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赶路。
楚暮扬的心几乎已经麻木了,他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无数死去的战士站在他的面前。
那一双双沾满了鲜血的手都升到了他的面前,仿佛是在无声的控制和责问。
楚暮扬的心很痛,他知道,那些人原本都可以不用死。
所以,他必须要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兑现对尹心悦等待重逢的诺言,更重要的是要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入夜以后,押送队伍才进入城中,在官府的驿站之中驻扎了下来。
楚暮扬被关在囚车之中,由始至终都在闭目养神。从押送钦差对他的态度之中,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敌意和不善。
夜间下起了大雨,楚暮扬连同囚车一起被安置在院子中央,几乎是无人问津。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让楚暮扬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晰。
入秋了,天气会逐渐转凉,尹心悦最是怕冷。此时此刻,楚暮扬更加担心尹心悦的处境。
不知道她是否有衣服御寒,是否有片瓦能够遮头。他能够承受任何身体上的痛苦,却不能容忍尹心悦受到伤害。
楚暮扬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其实就算现在让他知道尹心悦过得不好,他也无能为力!
这种无助和彷徨,让楚暮扬意识到其实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楚将军!”
钦差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大大的雨伞遮挡着风雨,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轻蔑的看着楚暮扬。
“楚将军,今天晚上这场雨来得实在是突然!本来,本官还想着让楚将军进入屋子里面避避雨,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像您这样的盖世豪杰,这点儿雨水算的了什么呢?”
“何况您在临城这么多年,应该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滋润了吧!好好体会体会,说不定江南的绵绵细雨,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钦差的话让楚暮扬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那一道犀利而又冰冷的眼神,像是一道凌冽的光芒,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钦差的心怔了怔,他很难想象像楚暮扬这个年纪的人,居然会有这种摄人心魂的心眼。
难道,真的是因为杀戮太重了吗?
“大人,夜深了,您还是请回吧!”楚暮扬的声音不重,却仿佛是一记重锤敲打着钦差的心。
“楚将军在这里受苦,本官怎么能够安心睡觉呢?”钦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里已经离开临城很久了,现在杀了楚暮扬是最好的时机!
“那么,大人又待如何呢?”
“楚将军少年英雄,好不容易才拼搏出了战神的美名,若是回到京城被皇上正式定罪,那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所以,还是让本官送你一程吧!”
“大人想要杀我?”
“不是本官想要杀你,而是有人想要你死!”
这句话听起来有矛盾,但是楚暮扬心里却清清楚楚。
“好,那就要看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楚将军对自己似乎很自信?”
“我找不到理由对自己不自信!”
“你现在跟待宰的羔羊没有区别,本官倒是想要看看,你如何逃得出本官的手掌心!”
钦差的话音刚落,便挥挥衣袖做了一个手势,一排弓箭手将楚暮扬的囚车团团包围了起来。
“楚暮扬,本官一声令下就能让你变成一只刺猬!本官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说完,钦差便下令放箭。
从钦差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楚暮扬就进入到了戒备状态之中,他随时都能够做出反击自保。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从屋檐上跳下来十几个蒙面人,将那一排弓箭手全部狙杀。
他们训练有素,眼神浓重,挡在了楚暮扬的囚车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钦差。
钦差吓了一大跳,立刻高声喊道:“来人呐……有人劫囚犯!”
一时间,脚步声凌乱的朝着院子里而来。
为首的蒙面人舞动钢刀朝着钦差砍了过去,骂道:“哼,老子先宰了你!”
钦差吓得双腿发软,钦差卫队及时赶到救下他的性命,他惊魂未定,却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楚暮扬勾结外人意图逃跑,格杀勿论!”
楚暮扬微微皱了皱眉头,从这批黑衣人一出现他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他很感激在这个时候还有人肯替他卖命,但是同时也为他们的鲁莽行为感到无奈。
廖忠义护送萧枫儿回到京城之后原本就要去江南等着楚暮扬,途中却听说楚暮扬被朝廷以渎职罪名押回京城。
他怒不可遏,立刻带着手底下的兄弟前来接应楚暮扬。果然,今天被他看到钦差想要害死楚暮扬。
廖忠义带领的这批人,是楚暮扬这些年亲自训练出来的心腹高手。他们对楚暮扬的忠诚度极高,只服从楚暮扬的命令。
钦差很快就发现,钦差卫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一时之间竟然也奈何不了这批人。
钦差在焦虑的时候,忽然觉得汗毛直竖,一柄钢刀眼看着就要砍刀他的脖子,中央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巨响。
廖忠义感觉到钢刀被内力震偏,却并没有伤害到他,只是手一松,钢刀被人夺走。
楚暮扬运功挣脱了囚车和枷锁,夺过廖忠义手里的刀,刀尖指着钦差的眉心,冷冷的说道:“让他们住手!”
这个时候钦差对于楚暮扬的话不敢不听,就怕楚暮扬的手一用力,他的头和身子会分家。
打斗停止,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水拍打着地面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楚暮扬发丝凌乱,衣衫单薄,虽然看起来狼狈,却依然有着让人敬畏的风骨傲气。
“楚将军,原来您没事儿啊?”廖忠义很高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的很灿烂。
“楚将军,你诛杀朝廷命官可是要诛连三族的呀!”钦差害怕的双腿打颤,身体向后仰去,想要尽最大的可能跟钢刀保持距离。
“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楚暮扬收起钢刀扔还给了廖忠义,转身对着钦差说道,“我知道想要我死的人不是你!不过我也告诉你,凭你根本杀不了我!”
如果是之前楚暮扬说这样的话,钦差会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楚暮扬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了。
“楚将军,你是准备就这样走吗?”钦差战战兢兢的问道。
如果楚暮扬在他手中逃脱,他一样难逃罪责。
“废话,不走难道留下来等着被你宰呀!”廖忠义抢先回答,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不走那就是脑子有病。
“如果我要走,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楚暮扬淡淡的看了廖忠义一眼,继续说道,“我会跟你回京城去,不过这一路上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手里的剑,可就不认得你是谁了!”
“楚将军……”廖忠义惊讶不已,“这……你干嘛不走啊?兄弟们眼巴巴的赶来救你,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等死啊?”
“忠义,各位兄弟,楚暮扬很感激大家的一片盛情,可是现在……我确实不能走!”
楚暮扬抱拳绕了一圈,说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在战场上我撤退离开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也是为了让那些枉死的人有伸冤的机会!”
“如果用我一条命来换取死去弟兄们的忠烈英明,我死也值得了!”
楚暮扬的话让廖忠义等人无礼反驳,以廖忠义对楚暮扬的了解,他再怎么劝解都没有用。
廖忠义疾步上前一把揪过钦差的衣襟,恶狠狠的说道:“你别他娘的想再害楚将军!他要是有什么事,老子杀了你全家!”
“不敢……不敢……”钦差哪里还敢再动手,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呸!”廖忠义重重一把将钦差推开,鄙夷的哼了一声之后将楚暮扬拉到了一边,轻声说道,“楚将军,知道你出事以后,我担心你家里人的安危。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了咱们信得过的兄弟去照顾老夫人和夫人了。”
楚暮扬松了一口气,他出事以后家里肯定乱成了一团,幸亏楚江南提前一步回去,总算还有人能撑着。
“楚将军,我跟兄弟们会跟着钦差押送的队伍,随时保护您的安全!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就用暗号联络我们!”
廖忠义悄悄的把一只讯号烟火塞进了楚暮扬的袖子中,带着众多手下扬长而去,临走的时候一掌击碎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作为警告。
接下来的路程走的很顺利,钦差知道廖忠义等人暗中跟随,加上他见识到了楚暮扬的真正实力,更加不敢再造次,一路上小心翼翼,直到进了京城,将楚暮扬交给了刑部的人。
这一呆就是整整半个月!
楚暮扬独自一人倚靠在牢房的角落里,视线一直都盯着那一只在他面前爬了好几天的蟑螂。
自从被押解回京之后,皇上似乎是忘记了他的存在,打入天牢之中既没有审讯,也没有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