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外婆讲述,江月落自幼性情偏执散漫,被母亲惯成了不学无术、谎话连篇的坏孩子,若非看在他亡母的薄面上,舅舅舅妈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外婆是存着私心的。
甄鸣很快就发现了。
既不想儿子负担过重,又怕无颜面对天上的女儿。
她想把锅甩给甄鸣。
若非如此,她为何费劲心力寻找多年不曾往来的外孙女。
一个连女儿和外孙都不待见的人,对甄鸣能有几分真诚?
外婆大抵了解甄震父女二人的经济状况。
当年的穷小子,已经成为堂堂贸易公司的老板。
外婆的算盘打对了。
——甄鸣善良到几近幼稚。
连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带回家精心饲养的女孩子,怎么能不管自己的亲哥哥。
他和她一样,也是甄震的孩子。
没道理不管的。
外婆过世后,她开始资助江月落。
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起初只是生活费,随着“兄妹”二人接触愈深,江月落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尽管甄鸣的零用钱颇为充裕,但赌球是个无底洞,有了她的资助,江月落的胆子越来越大,输得也越来越多。
甄鸣苦劝无果,只好节衣缩食,将自己的生活成本压到最低。
读研究生的那三年,她几乎没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直到几个月前,甄震才发现她的秘密。
盛怒之下,甄震停掉了甄鸣的生活费。
江月落顿时没了赌资来源。
在度过了三餐不继的几个月后,他终于忍无可忍。
单纯愚蠢的妹妹,竟然不管他了?
真的不管他了?
怎么能够!
他尝试了各种手段,没有得到回应。
甄鸣甚至拉黑了他的联系电话。
被债主追到躲无可躲,他从苏州找来了A城。
他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的。
跟踪了甄鸣一个多月,越跟越来气。
她过得挺好。
吃得饱睡得香,毫无半点困窘。
实在有点太好了。
甄震,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爸爸。
也是他的爸爸。
从小到大,连一眼都不曾看过他的爸爸。
他居无定所,一贫如洗。
甄震却带着他的宝贝女儿,生活在宽敞舒适的别墅里,锦衣玉食,享尽荣华。
这让他怎么接受!
他决定动手。
第一次,他失败了。
第二次,他有了帮手。
关于江月落的往事,甄鸣知之甚少。
所以她连猜带蒙,讲得颠三倒四。
刘彻听得云山雾绕。
贾之祎问道:“这么说来,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江月落?”
“如果是江月落,我是不会下楼的,我已经决定不再管他了。”甄鸣摇摇头,“电话是黎如山打的,他说飚鸣贸易有一批牛肉到了,冷库出了问题,现在天气太热,恐怕放不了几天。恰好爸爸和玄爷都在克什克腾旗,信号不好,他只好打给我。我急的不行,一时大意,这才跑下楼去,然后就被他们抓了。”
“我一直以为,绑匪就是黎家两兄弟。直到昨天晚上,我哥哥……江月落出现,我才明白,自己又被他骗了。”
刘彻想起之前的事情,“你上次被袭击,是江月落干的?”
“我……我觉得是。”甄鸣的声音很小,“他其实……没下狠手,这才让我有机会逃掉。直到你给我打电话,我才起了疑,后来也很小心的……但还是……江月落,是一只欧洲球队的铁杆球迷,特别喜欢橘色的衣服。”
“黎家兄弟和江月落,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江月落什么都没告诉我。两天下来,他只是看过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黎如海口中的峰爷,是什么人?”
甄鸣茫然道:“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好,我明白了。”刘彻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总而言之,你现在已经安全了,真是万幸。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看向情绪恹恹的甄震,“甄爷,如果方便的话,请您移步警局。关于江月落,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
自始至终,甄震都没看她一眼。
玄梅和玄飚一直等在急诊室。
“除了有些脱水,没有大碍。”医生给她打上点滴,“至于脸上的伤,先用冰敷,明天开始按时涂药,几天就能好。”
贾之祎在她身边坐下,默默喂她喝水。
玄飚皱着眉头,碍于玄梅就在身边,到底没好意思问。
“玄爷,让你们担心了,大老远赶回来。”甄鸣愧疚道,“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玄梅震惊于她脸上的伤,“黎如海干的?怎么还挨打了?”
不是说并未受到伤害吗?
脸都肿成馒头了!
甄鸣不想多说,“我没关系的,你们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等你输完液,咱们一起回家。”玄飚关切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等我。”甄鸣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我不回别墅住。”
不回别墅?
那她要去哪里?
“鸣鸣,别任性。”玄梅有点着急了,“你现在需要照顾,跟我们回家吧。”
甄鸣苦笑,她不是任性。
放跑了江月落,她是没脸回家。
“玄爷,我暂时……不能回去,拜托你……帮忙照顾好我爸爸,可以吗?”甄鸣的声音哽住,“他生气了,恐怕没那么容易消气。”
江月落一天不落网,甄爷就一天不会原谅她。
她知道。
玄梅心中一沉。
甄震的怒气,何止针对甄鸣一个人?
她反思了一个晚上,越想越后怕。如果能哄着甄鸣回家,兴许甄震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给她留点余地,也给他们的家,以及飚鸣贸易留点余地。
佟老太太的出现,让她变得敏感多疑,甚至喜怒无常。恰逢贸易环境持续恶化,公司经营出现困境,她像个绷紧了弦的陀螺。
精神过于紧张,事情就容易出错。
甚至桩桩做错,件件做错。
直到向来孝顺的玄飚也忍不住了,对着她大吼大叫,她才开始反省。
她是不是太过自我了?
她和甄震是半路夫妻,而且没有领证,不受法律保护。
她做不到挖空心思对待甄震,甄震也不见得轻易原谅她。
她有种预感,玄家和甄家的缘分,怕是要走到头了。
甄震没有出现。
甄鸣做检查、录口供,直到出院,他都没有出现。
她的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
玄梅母子被她劝走了,或者说,撵走了。
她实在没心情面对他们。
贾之祎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只好一直陪着。
不过几天功夫,小姑娘的下巴都尖了,脸色苍白,指印突出。
甄鸣盯着裙子上的褶儿,“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宿舍?”
“闪电”早就被扔进了垃圾箱,新衣服是吕艳帮忙准备的,浅蓝色的背心裙,清清爽爽的。
“三名绑匪,目前只抓到了一个,还有两个逍遥法外。”贾之祎表情严肃,“你一个人住在宿舍,我不放心。”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虽说甄爷生气了,但我肯定,他也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