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之外,已是万家灯火。
“甄爷,我预定了晚餐,您赏个脸?”
贾之祎面上平静,心里却在打鼓。
李霜愁的事,瞒是瞒不住了。
以甄震的脾气,不大可能让宝贝女儿去给李霜愁当儿媳妇——付敏春和李霜愁的婚姻关系尚未解除,也不可能解除。
贾之祎不禁郁结。
尽管他是身不由己,没得选择。
但事实摆在那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果不其然,甄震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最近三高,正在减肥,晚上不吃饭。”
甄鸣与玄飚对视一眼,纷纷皱眉。
甄鸣清了清嗓子,“甄爷,我今天有话要说。”
玄飚帮腔,“既然姐夫都订好地方了,不如边吃边说。”
甄震怒目而视,“你少管闲事。”
玄飚吓得直哆嗦,不敢吱声了。
贾之祎硬着头皮开口,“甄爷——”
“不去不去,没看见我都胖成什么样子了?”甄震挥挥手,作势要走。
甄鸣在他身后嚷嚷,“您老这是什么毛病啊,更年期吗?不是我说你,三高的人,天天发脾气对身体伤害多大啊。”
甄震停下脚步,嘴角直抽。
甄鸣接着数落,“你看看在场的,哪个不是怕你怕得跟孙子似的,玄飚从小就怕你,玄爷怕你,我也怕你。现在连贾之祎都怕你,他欠你什么了,你凭什么给他脸色看?”
“鸣鸣!”甄震面子上过不去,“你再说一句试试看,看我揍不死你。”
不就是拒了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又不是没拒过。
何况他的脾气,并非冲着贾之祎去的,看把她给急的。
女生外向,胳膊肘朝外拐,泼出去的水!
气死他了。
“今天这么多人护着我,谅你想打也打不着我,我还就敢作敢当敢说话了。”甄鸣挑衅似的,“大喜的日子,你给句话,去不去吃饭!”
“大……”甄震倏然瞪圆了双目,“你再说一遍,大什么?”
“大喜的日子。”
甄鸣又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吗,大,喜,的,日,子,邀请你去吃饭,去吗?”
甄震一脸崩溃,“你!你们!”
臭小子,臭丫头,私定终身,反了天了!
贾之祎也懵了,“鸣鸣!”
哪来的大喜,他怎么不知道?
“走吧走吧,我都要饿死了,”甄鸣挽住贾之祎的手臂,歪着脑袋看甄震,“真不一起来?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不怕后悔?”
玄梅也劝,“老甄,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甄震气晕了,“你们!”
山光潭影,竹喧莲动。
贾之祎选的餐厅优雅僻静,菜品极佳。
甄震根本没心情吃东西,“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甄鸣帮他夹了块肉,“据说这里的梅菜扣肉是一绝,你的最爱,尝一口吧?”
还没放入盘子,就听到甄震“砰”一声扔了筷子。
“你好大的胆子,结婚都不通知我,吃吃吃,还吃什么吃!”甄震发指眦裂,“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爸的吗?”
不就是没接她的电话么。
明明是她先做错事,给点教训怎么了。
还有贾之祎,先斩后奏,当他是死的么。
玄梅轻声轻气打着圆场,“老甄,你先听孩子们解释,别不是有误会。”
“都‘大喜的日子’了,这什么词儿,能随便用吗,谁会在这个词儿上生误会?欺负我没文化是吧。”甄震将目光转向贾之祎,“你倒是说句话,傻坐着干嘛,什么时候的事?”
贾之祎决定保持沉默。
小姑娘的葫芦里在卖药,妇唱夫随,管它是什么药,他全力支持就对了。
甄鸣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来。
还笑!
笑个屁!
甄震怒气冲天,“嗖”地站起来。
“老子不吃了!”扭头就走,“回家!”
“甄爷息怒!息怒!”玄飚从兜里摸出只戒指来,拉开身后的椅子,“甄爷留步!”
甄鸣淡定自若,丝毫不理会满眼疑色的贾之祎和玄梅。
玄飚单膝下跪,“甄震先生,我,玄飚,代表我的妈妈,玄梅女士,向您求婚。”
下一个瞬间,甄鸣起身朝后退了半步,做出同样的动作。
“玄梅女士,我,甄鸣,代表我的爸爸,甄震先生,向您求婚。”
两人异口同声,“你们愿意,答应我们吗?”
“我的妈妈并不完美,她很自私,也很刻薄。但我知道,她的自私和刻薄,都是因为我,为了我,她险些错过自己的幸福。她已经深刻意识到错误了,也努力在改。您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吗?”
“我的爸爸也不完美,他的脾气不好,爱骂人,爱抽烟,爱喝酒,爱打麻将。但他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勇敢的男人,从不怨天尤人,从不自暴自弃。您可以帮我照顾他吗?时间不用长,一辈子就好。”
跪着的儿女笑容满面。
站着的父母泪流满面。
甄震是真哭了。
甄鸣说的对,他可能遭遇了更年期。
猫一阵子狗一阵子的。
看什么都不顺眼。
看谁都来气。
求婚用的戒指,他隐约有点印象。
甄鸣和玄飚升高三的那个暑假,他带着一家人去云南旅游。在景区附近的银器店里,两个孩子亲手制作的。
那个时候,他们真像一家人。
佟老太太的出现,让玄梅几乎变了一个人。
少女时期的恋人,未婚先孕的难堪,单亲妈妈的辛酸,从天而降的巨款,既考验她,也考验他们的家。
从那天起,人没了原先的样子,家也没了原先的样子。
她变得疑神疑鬼,喜怒无常,动辄怀疑甄震靠近她的目的和意图。
甄震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家。
他搬出别墅,形单影只过了几个月。
此时此刻,他突然顿悟。
或许他的情绪,焦虑也好,迁怒也好,悲观也好,全部来源于玄梅。
不,不是或许。
这是他在江枫身上从没得到过的。
是甜美,也是苦涩。
是患得患失,也是欣喜若狂。
苦着苦着,就甜了。
玄梅哭到不能自已,“傻孩子,快起来。”
甄鸣翘着嘴角,“玄爷,您同意了吗?”
“同意,同意。”玄梅又开始掉泪,“你们……”
甄鸣将银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那我就先改口了,妈。”
玄飚吸吸鼻涕,“甄爷,我还跪着呢。”
甄震清了清喉咙,“胡闹!”
“我能站起来吗?”玄飚努力控制情绪,“您赶紧给个话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姐夫还看着呢,我挺丢人的。”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
“好嘞!”
玄飚一跃而起,顺势将戒指塞进甄震的掌心。
“爸就自己戴吧,两个大老爷们互戴戒指,怪恶心的。”
甄震冷哼一声,攥了攥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