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恺赶到后,张秉锐将他拉到一边儿,悄声问道:“你能劝劝他吗?现在公司危在旦夕,只有安抚住付敏春,让她出面做个澄清,才有可能挽回局面。至于监护权,大不了先还给她,以后再想办法。”
张恺摇摇头,“不可能。”
贾之祎筹划了整整一年,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上市计划打乱节奏。
何况付敏春已经被激怒,她的胃口,不可能只是监护权。
与《幽默世界》背后的人联手,她已经切断了所有后路。
“二十四小时之内,‘金花’必须召开发布会,或澄清误会,着手起诉无良媒体,或诚挚道歉,请求原谅。”张秉锐神色凝重,“我不是忽悠你,这种事儿,一旦拖过明天晚上,咱们两个都得失业。”
“你还是忽悠我了吧?”张恺苦笑,“根本没有道歉这个选项,只有澄清。”
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就算贾之祎率领大家跪在地上求原谅,最多能让“金花”倒闭的日子延后几天罢了,难挽颓势。
毫不夸张地说,自“金花”创刊至今,从没遇到比今天更大的危机。
数百名员工,兢兢业业,经营了十多年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
山雨欲来,飓风过岗。
他不知道该去求谁。
会议室。
甄鸣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上一次,画稿泄露,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动长达数个小时,脑中把贾之祎翻过来掉过去骂成筛子。
时光如白驹过隙,三个月的时间里,她爱上他了。
贾之祎揉揉她的头发,“你先回公寓睡觉吧,很晚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低沉悦耳,毫无任何疲意。
眼中全是宠溺。
甄鸣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帮帮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贾之祎轻轻亲吻她的头发,“但你今天累坏了,上去好好休息,对我来说就算帮了大忙。”
甄鸣的眼底蓄出泪意,“我……如果说,我真的能帮上忙,你……能接受吗?”
贾之祎不以为意,继续揉着她的头发。
“乖,去睡觉。”
甄鸣很坚持,“我能帮你,我有办法。”
“抱歉,我插句话。”张恺听到他们的对话,“鸣鸣,你真的有办法?”
“你打算怎么帮?”张秉锐更直接,“付敏春不好对付。”
甄鸣摇摇头,“我……”
她要说的,不是付敏春……
“你就别瞎掺合了,腿很疼吧?”贾之祎淡淡笑了,“明天还得上课呢,赶紧去休息。”
甄鸣的眼角湿了,“我真有办法,你信我。”
贾之祎从没见过甄鸣哭,一时呆住。
小姑娘被冤枉过,被拖在地上折断指甲,被亲哥哥绑架,被爸爸打耳光,都没有哭。
他一度怀疑她的泪腺出了问题。
明明会害怕,会委屈,会痛。
明明很娇气,像个未谙世事的孩子,爱吃爱玩爱花钱。
却从来不哭。
最多只是红个眼圈,吸吸鼻涕。
现在却哭了。
贾之祎清晰地看到,甄鸣的泪珠,一滴一滴,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砸向他的心口。
越流越多,越流越凶。
上一秒还泰然自若的男人瞬间慌了,“你怎么了?别哭……有话慢慢说,我都听着呢……”
张恺也惊呆了,“鸣鸣你别哭啊,咱大不了就是东山再起,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哭。”
甄鸣抽抽噎噎的,“你答应我,不要嫌弃我……千万不要嫌弃我……你答应我。”
贾之祎简直要疯了,他什么时候嫌弃过她,心疼都来不及。
“你说的什么鬼话……别哭……”
“我有办法,我真的有办法……但你不要嫌弃我,不管以后……你都不能嫌弃我,你先答应我……”
贾之祎和张恺都懵了。
张秉锐和甄鸣的关系要弱许多,不像他们那般没原则,反倒看出点门道。
“你真的有办法?鸣鸣,你相信我们,没人会嫌弃你。事不宜迟,快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张秉锐强调,“我们会全力配合你,毕竟,这不是贾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咱们是一个团体。”
甄鸣带着哭腔,握住贾之祎的右手,“你知道的,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贾之祎的手一顿,沉默了。
张秉锐和张恺也沉默了。
除了付敏春,的确还有一个人。
他甚至比付敏春更有说服力。
——李霜愁。
紧张型精神分裂症重度患者,以暴躁及呆滞为典型症状,伴有明显的自知力障碍,病情罕见,临床治愈率极低,只能依靠药物控制。
他才入院几天,能帮上什么忙?
贾之祎反握住甄鸣的手腕,受过伤的那一只。
他摸了摸镯子,“鸣鸣,我知道你关心我……”
“不,不对。”甄鸣看着他,“我不是关心你,至少,不止是关心你,如果……”
如果不是为“金花”,她宁愿沉默一生。
在“金花”生活得越久,她就越喜欢这里的一切。
她喜欢随处可见的金钱豹和花栗鼠,喜欢欢脱幽默的张恺,喜欢严肃沉默的张秉锐,还喜欢杨果果和保安大哥,喜欢贾之祎的公寓,喜欢公寓里的绿植,更喜欢公寓的主人。
贾之祎曾经对她说,“金花漫画”并非童话世界。
但甄鸣觉得,“金花”就是童话,是贾之祎展现给她的,唯一的童话。
它不能毁在《幽默世界》和付敏春的手上。
它必须赢得这场战争。
甄鸣决定站出来,“你带我去见他。我知道,没有你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见他。”
“你说什么?”贾之祎眯起眼睛,“你要见……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李霜愁,你的继父,付敏春的丈夫,你带我去见他,我有办法让他开口。”甄鸣已经不哭了,“到了那里,你们就明白了。”
“告诉我。”贾之祎很坚持。
“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因为——实在来不及了。”甄鸣看向张恺,“我回公寓取一样东西,你们在楼下等我。”
张恺点头,“我去开车。”
甄鸣在贾之祎的陪同下,走进李霜愁的房间。
深更半夜的,来了一大帮子人,医护人员的意见极大,张恺只好去找院长解释。
张秉锐在门口架起摄像机。
一切准备就绪。
甄鸣深吸一口气。
她没想到,一切来得竟然这样快。
天意如此。